幾天後,許一娜終于完成了整理病曆這項繁瑣的工作,然而,她的心情卻并未因此輕松起來,今天有醫學交流團過來急診科參觀,她也要在一旁陪同。
醫學交流團準時抵達,一群身着白大褂、神情專注的同行們在嚴主任的帶領下魚貫而入。
嚴主任面帶自豪,一路走一路熱情介紹着急診科的布局與日常運作流程:“咱們急診科劃分了多個功能區域,這邊是接診區,病人送來後第一時間就能得到初步評估和緊急處理;再往裡走是搶救室,配備了最先進的急救設備,像那台新引進的多功能監護儀,能同時監測多項生命體征,為搶救争取寶貴時間。日常運作上,我們采用彈性排班制,确保高峰時段人手充足……
鄭旭和沈逸跟在兩側,适時補充着細節。
沈逸身姿挺拔,專業且自信地分享着一些典型病例的處理經驗:“就拿上周那位急性心梗合并心律失常的患者來說,送來時情況危急,我們迅速啟動了心梗急救流程。先給予吸氧、心電監護,同時建立靜脈通道,注入硝酸甘油擴張冠脈。但患者随後出現室顫,這時立即進行電除顫,配合胺碘酮抗心律失常,期間還要密切關注患者的血壓、血氧飽和度等指标,每一個環節都必須緊密銜接,稍有延誤後果不堪設想。”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舉手投足間盡顯醫者風範,引得交流團成員頻頻點頭,不時抛出專業問題探讨。
一位交流團成員好奇地問:“沈醫生,在電除顫的時候,能量設置一般遵循什麼原則呢?我們醫院有時會碰到效果不佳的情況。”
沈逸耐心解答:“一般首次除顫選用 200 焦耳,如果不成功,後續可遞增至 300 焦耳、360 焦耳,但也要結合患者的體型、病史等因素綜合判斷,同時操作過程中要确保電極闆與皮膚充分接觸,減少阻抗。”
交流團裡一位戴着眼鏡、看起來頗為資深的醫生推了推鏡框,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那麼在面對多發傷患者,尤其是那種顱腦損傷合并胸腹聯合傷的複雜情況時,你們如何在緊急救治中快速且精準地判斷各個損傷部位的優先級呢?要知道,不同的處理順序可能直接關乎患者的生死存亡,這一點在實際操作中難度不小,想聽聽你們的見解。”
這次回答的是鄭旭,他沉穩地回應:“您這個問題相當關鍵,這也是我們急診科時常面臨的棘手難題。首先,我們會依據患者送達時的生命體征進行初步判斷,像血壓、心率、呼吸這些基礎指标至關重要。若患者處于休克狀态,且伴有開放性胸腹傷口大量出血,那麼迅速止血、補充血容量來穩定循環必然是首位任務,因為短時間内大量失血會直接緻命。”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向模拟人體模型的相應部位,比劃着解釋:“與此同時,對于顱腦損傷,我們會快速評估GCS,若評分較低,提示顱腦損傷嚴重,有腦疝形成風險,那麼在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穩定的基礎上,要盡快安排頭顱 CT 檢查,為可能的開顱手術争取時間。但這兩者并非孤立判斷,比如在處理胸腹出血時,也要時刻留意患者的意識狀态有無急劇惡化,以防顱腦損傷進展。”
鄭旭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再者,我們團隊協作非常緊密,有專門負責監測生命體征的醫護人員,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的數據變化都會實時彙報,以便現場指揮的醫生根據動态情況靈活調整救治策略。而且,我們還與影像科、手術室等科室建立了快速聯動機制,一旦确診,能以最快速度将患者轉運至相應科室接受确定性治療,絕不耽誤一分一秒。
許一娜在一旁默默觀察,她正出神,突然聽到嚴主任喊她:“許醫生,你來給大家講講咱們科室在病曆整理與數據留存方面的經驗。”
許一娜一怔,忙調整狀态,走上前有條不紊地講解起來:“我們科室在病曆整理上,首先注重時效性,患者就診結束後,當班醫生要及時完成病曆書寫,包括主訴、現病史、既往史等詳細信息,不能拖延。在分類上,按照病種、治療方式等維度歸檔,方便後續查詢。數據留存方面,采用雙備份制度,除了電子病曆系統存儲,還會定期将關鍵病曆打印紙質版留存,以防系統故障導緻數據丢失。而且,我們每月都會進行病曆質量自查,發現問題及時整改,确保病曆的準确性和完整性。”
交流團成員認真傾聽,有人還不時記錄,氣氛熱烈而融洽。
講解完畢,衆人四散交流,許一娜剛松口氣,就見一位年輕的交流團成員走到沈逸面前,眼神滿是傾慕:“沈醫生,您今天講的案例太精彩了,尤其是那例罕見病的診斷思路,讓我受益匪淺。我們醫院也常遇到類似棘手情況,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之後向您請教?”
沈逸禮貌地微笑:“交流探讨當然沒問題,不過這是團隊的功勞,大家都出了力。”說着,他眼角餘光瞥見許一娜,神色微微一頓。
許一娜下意識地别過眼神,心裡微微發酸。
接下來的幾天裡,許一娜和沈逸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兩人在科室裡碰面,也隻是客氣地點點頭,便各自忙碌去了。
科室裡依舊忙碌如常,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似乎沒人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變化,隻有許一娜自己心裡清楚,那種酸澀的感覺正一點點蔓延。
那天之後,許一娜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沈逸。早上交接班,她會刻意晚到一會兒,等沈逸彙報完病例離開後才走進辦公室;查房的時候,她也會選擇不同的路線,盡量不與他同行;就連在護士站拿病曆,隻要瞥見沈逸的身影,她就會轉身佯裝去忙别的事。
沈逸自然也察覺到了許一娜的疏離,他心裡滿是無奈與失落。
這天,急診室的警鈴突然尖銳響起,救護車風馳電掣般駛來,送來一位遭遇嚴重車禍的傷者。傷者被推進急診室的瞬間,整個空間的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許一娜和沈逸幾乎同時沖向擔架,迅速投入對傷者的檢查。傷者多處骨折,傷口大量出血,最棘手的是,傷者頭部遭受重創,陷入昏迷,生命體征極其微弱。
“快,先止血,準備輸血,聯系血庫!”沈逸大聲下達指令,手上的動作不停,熟練地為傷者處理着體表的開放性傷口。
許一娜則在一旁快速為傷者連接上各種監測儀器,同時密切關注着儀器上跳動的數據,眉頭緊鎖:“心率過低,血壓也在持續下降,得趕緊想辦法提升血壓,維持器官灌注。”
就在衆人争分奪秒搶救時,兩人之間出現了分歧。
沈逸在初步處理完外傷後,認為必須馬上進行頭顱 CT 檢查,以确定顱内的損傷情況,為可能的開顱手術做準備:“時間緊迫,顱内情況不明,一旦有顱内大出血,拖下去患者必死無疑,現在必須立刻送去做 CT。”
許一娜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她看着傷者已經極度不穩定的生命體征,焦急地反駁:“不行,現在患者血壓根本維持不住,移動過程中随時可能出現心跳驟停,一旦在路上出問題,連搶救的條件都沒有。應該先在急診室利用現有的設備進行顱内壓監測,等生命體征稍微穩定一些再考慮轉運。”
沈逸一聽,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個分貝:“等生命體征穩定?那得等到什麼時候?顱内的損傷每一秒都可能惡化,到時候就算血壓穩住了,人也救不回來了!”
許一娜也不甘示弱,雙眼通紅:“你這是冒險!現在把他推出去,就相當于把他往鬼門關再送一程,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患者因為倉促的決定喪命!”
兩人互不相讓,劍拔弩張地對視着,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要凝固。
一旁輔助的聶莞、崔洋和小靜吓得不知所措,停下手中的動作,愣愣地看着他們。聶莞想要開口勸解,卻又被這緊張的氣氛吓得把話咽了回去。
崔洋小聲嘟囔:“這可怎麼辦啊……兩位醫生别吵了,先救患者要緊。”可他的聲音淹沒在兩人激烈的争執聲中。
小靜膽子小,直接被吓出了眼淚。
吳峰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走進搶救室,他見小靜因為争吵而掉了眼淚,心疼得不行,直接站在她旁邊幫她的忙,同時還大聲勸道:“許醫生、沈醫生,先别吵了!患者還等着咱們救命呢,咱們有話好好說。”
許一娜和沈逸聽到吳峰的聲音,這才稍稍回過神,可眼神裡的堅持依舊未變。
吳峰看着僵持不下的兩人,穩了穩心神,接着說:“沈醫生,我知道你擔心顱内出血耽誤救治,可許醫生說得也在理,現在患者這情況,移動風險太大了。咱們能不能綜合一下,先在這給患者用點提升血壓的藥,看看能不能穩住,同時聯系影像科,讓他們帶着便攜設備盡快過來,就在這給患者做初步的顱内檢查,這樣既不耽誤了解顱内情況,也能減少移動帶來的危險,你們看行不?”
沈逸緊抿着嘴唇,沒有立刻回應,他心裡何嘗不知道移動患者的風險,隻是顱内的隐患也像一顆定時炸彈,随時可能爆炸。他轉頭看向傷者,目光中滿是掙紮。
許一娜也微微低頭沉思,吳峰的提議讓她冷靜了些許,她意識到一味地僵持下去對患者沒有半分好處,可心裡還是擔憂倉促轉運的後果。
這時,聶莞也鼓起勇氣小聲說道:“一娜,沈醫生,吳醫生說得對,咱們不能再争了,時間不等人啊。”
崔洋在一旁附和:“是啊,咱們一起想想辦法,肯定能幫患者挺過這關的。”
小靜擦了擦眼淚,抽噎着說:“許醫生、沈醫生,求求你們别吵了,快救救他吧。”
鄭旭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匆匆趕了過來。他一進搶救室,就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