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淮并沒有回市區，而是把車開到離聶莞家不遠的一家小旅館前。這旅館看着有些破舊，招牌上的燈一閃一閃的，牆皮也掉了幾塊，在周圍張燈結彩的新年氛圍裡顯得格格不入。他停好車，走進旅館，前台坐着個昏昏欲睡的老闆，聽到動靜擡起頭來。

“住店啊？”老闆打着哈欠問。

陳景淮點點頭：“給我開一間房。”

老闆簡單登記了一下，遞給他一把鑰匙：“二樓最裡面那間，今天過年，也沒啥人住，安靜。”

陳景淮道了謝，來到二樓房間。房間裡設施很簡單，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台舊電視，床單看起來洗得有些發白了。

陳景淮想起自己小時候，過年時一家人圍坐在暖爐旁，母親總會煮上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圓，父親則會講着那些古老又有趣的故事，可如今，物是人非，隻剩他孤身一人。

到了晚上，窗外的鞭炮聲漸漸密集起來，家家戶戶都的熱熱鬧鬧的慶祝新年的到來。陳景淮坐起身，打開電視，喜慶的歌舞節目正熱鬧上演，可他卻沒什麼心思看，隻是機械地盯着屏幕。

他從未覺得一個人如此孤單過，手指無意識地在遙控器上按動，頻道換來換去，卻找不到一個能讓他定神的畫面。窗外五彩斑斓的煙火時不時将屋子照亮，他的影子在牆上晃蕩，愈發襯出他形單影隻的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是聶莞發來的消息，簡單的幾個字：“新年快樂，陳哥。”

陳景淮盯着那條信息，微微一笑，手指在屏幕上方懸停許久，最終隻是回了句：“同樂。”

自從母親去世後，陳景淮便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現在隻有莞莞能照亮他的世界，如果沒有她的話，陳景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下去。

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看來這個年是越來越熱鬧了，吵的連電視的聲音都聽不見。

陳景淮被外面熱鬧的氣氛所影響，穿好衣服出了門。樓下有幾個孩子在玩小呲花嬉笑追逐，歡樂聲不絕于耳，陳景淮受了孩子們的感染，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陳景淮的腳步無意識的往聶莞家走去，拐了個彎就到了。他擡頭看着萬家燈火，不知道聶莞到底住在哪一間。

樓下有幾個大人在放煙花，煙花在空中爆開，美的絢爛。他擡頭望去，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這時，兜裡的手機響了，陳景淮拿出手機一看，是莞莞打來的電話，陳景淮心頭一緊，趕忙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聶莞歡快又帶着幾分俏皮的聲音：“陳哥，一個人過年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都做啥好吃的了？”

陳景淮下意識地擡眼望向聶莞家所在的那棟樓，輕聲應道：“沒做什麼，就是些家常菜而已。”直到此時，陳景淮才發覺自己真有點餓了。

聶莞聽着手機裡的聲音有點吵，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疑惑地問道：“陳哥，你那邊怎麼這麼吵啊？你該不會是在外面吧？這大過年的，外面多冷呀。”

陳景淮微微側身，避開一群嬉笑跑過的孩子，對着手機說道：“嗯，我出來透透氣，看大家熱熱鬧鬧的，也跟着湊湊熱鬧。”他的目光依舊時不時掃向聶莞家的那棟樓，試圖從亮着燈的窗戶裡猜出哪一扇屬于她。

突然，有一戶人家在樓下放鞭炮，聲音震耳欲聾，連電話這頭的聶莞都聽得一清二楚。她心裡“咯噔”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湧上心頭，忙走到窗邊，眼睛緊緊盯着樓下。

在樓下放鞭炮的人有很多，聶莞本就近視，人影晃動間，根本就看不清誰是誰。

“陳哥……你在我家樓嗎？”聶莞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還有些不敢置信。

陳景淮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略帶尴尬的笑容，他輕咳一聲，對着手機說道：“嗯，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想着離你近些，也能沾沾年味兒。”

聶莞心裡像是打翻了醋瓶子，感覺酸酸的，她匆忙說道：“陳哥，你等我會兒，外面冷，我這就下去找你。”說完，她挂斷電話，三兩下套上外套，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整理，就飛奔下樓。

聶媽媽見女兒匆匆忙忙的下樓，站在門口喊了一聲：“莞莞，馬上煮餃子接神了，你幹什麼去啊？”

聶莞下樓梯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應道：“媽，我下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先吃，别等我！”聲音裡透着些急切，還沒等聶媽媽再開口，她就已經“噔噔噔”跑下樓去。

陳景淮站在樓下，正仰頭望着聶莞家的窗戶，煙火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暗暗。看到聶莞沖出來，他微微有些緊張，手不自覺地在衣角上蹭了蹭。

聶莞走到近前，晚上的寒氣逼人，她縮了縮脖子，仰頭看着陳景淮，嗔怪道：“陳哥，你怎麼沒回家呢？在這裡傻站着幹什麼？”說完，裹緊身上的外套，剛才出來的急，穿的有點少。

陳景淮嘴角扯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我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怪沒意思的，想着在這裡還離你近一些，心裡也踏實。”他的目光掠過聶莞有些淩亂的發絲，心裡湧起一股暖意，又夾雜着幾分不忍，大過年的，自己這一來，倒像是給她添亂了。

聶莞聽着陳景淮的話，心裡一揪，她瞧出陳景淮眼中的落寞，沒在責怪他什麼，“陳哥，你今天吃飯了沒？”

陳景淮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搖了搖頭：“不怎麼餓，就随便吃了點。”其實從早到晚，他就吃了幾塊餅幹，一個人待着，也沒什麼胃口。

聶莞一聽，眉頭皺了起來，“這哪行啊，大過年的，怎麼能不好好吃飯。”說着，她轉身就往樓上跑，邊跑邊喊：“陳哥，你等我會兒，别亂跑啊！”

陳景淮站在原地，望着聶莞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裡，心裡五味雜陳。沒一會兒，聶莞就又匆匆跑下樓，手裡多了個保溫飯盒，臉頰因為跑動紅撲撲的。

“陳哥，我媽剛煮的餃子，還熱乎着呢，你拿去吃。”聶莞把飯盒遞到陳景淮手裡，眼神裡滿是關切，“這大冷天的，你不會一直待在車裡吧？”

陳景淮接過飯盒，手被暖得一熱，心裡更是暖烘烘的，他嗫嚅着：“我在旁邊的小旅館登記一個房間，一整天都待在那裡面。”

聶莞放下心來，歎道：“那就好。”頓了頓，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又接着說：“那我陪你回小旅館吧待一會兒吧。”她知道陳哥是太孤單了，想多陪他一會兒，好讓他這個年過得沒那麼冷清。

陳景淮有些驚訝，忙拒絕：“不用不用，這麼冷，你快回家，我一個人能行，你趕快上樓陪你爸媽過年去吧。”

聶莞卻倔強地一仰頭：“就這麼說定了。”說着，她率先邁開步子往小旅館方向走去。

陳景淮沒辦法，隻能跟在後面，小旅館離的不遠，幾步路就到了。到了旅館，陳景淮打開門，屋裡的寒酸與外面的熱鬧對比更鮮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地方小，你将就一下。”

聶莞卻像沒看見似的，走進屋裡，把燈打開，屋裡亮堂了些。她環顧四周，看到那張破舊的床和發白的床單，心裡又是一陣發酸。

“陳哥，快坐，趁熱吃餃子。”聶莞拉着陳景淮坐到床邊，打開飯盒，熱氣騰騰的餃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陳景淮拿起筷子，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純肉餡的餃子味道濃郁，一瞬間，讓他的心裡感受到一絲絲溫暖。

他眼眶有些濕潤，低聲說：“莞莞，謝謝你，這是我今年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聶莞看着陳景淮，嘴角泛起笑意：“好吃你就多吃點。”

陳景淮又夾起來一個餃子，不過他沒放進自己的嘴裡，而是遞到聶莞的嘴邊，“莞莞，你也吃。”

今天聶莞吃的太飽了，但還是張嘴輕輕咬住餃子，腮幫微微鼓起，邊嚼邊笑着說：“陳哥，我在家都吃撐啦，這是專門給你帶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着溫柔的光。

陳景淮點點頭，悶頭繼續吃餃子，不一會兒，飯盒裡的餃子就見了底。他滿足地舒了口氣，肚子裡有了熱乎食物，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聶莞陪着他又坐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從兒時的趣事聊到最近看的書，小小的房間裡漸漸有了溫馨的氛圍，驅散了些許陳景淮心頭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