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愣了片刻,對于面前這位殿下難得的配合有些意外的不适應。
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抑制器碎片,想了想還是将自己脖子上的抑制器摘了下來,朝着恺撒走了過去。
面見閣下時佩戴抑制器是基本的禮節,由于大多數雄蟲體内的激素水平不穩定,強烈的雌蟲腺素極有可能會引起雄蟲的病發症,故而出于這個考量,神殿頒布的條例裡特别規定了這一條。
見恺撒順從地接過抑制器,他的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喘勻,米歇爾就見自家殿下手指一用力,那截脆弱的抑制器頓時化作了齑粉。
“帶一路的狗鍊我已經夠給他面子了吧,要真想見我那就這麼見吧。”恺撒張開手,任由帶着腥味的風将黑色的塵埃吹散在空中。
他眯着眼打量着臉色難看的米歇爾,輕輕拍了拍手,一言不發地轉身跳下了船舷,朝着記憶中的路線走了過去。
留在原地的米歇爾深吸了一口氣,在平複了自己這個月内第二十五次想辭職遠調的想法後,打開通訊器對那位侍衛官發送了道歉信,随後沉着臉也走下了樓梯,朝着恺撒遠去的方向追去。
“阿爾加農”是地下城最大的一間酒館,紅燈綠瓦與機械設備相互雜糅。作為一個不倫不類的酒館,它卻容納了不少的蟲族,從獵者協會的傭兵到燈街過來碰運氣的亞雌,隻要支付十五枚星币,誰都可以在離開時,至少帶走一杯辛辣的波爾加日落。
店主蘭伯特是一隻瞎了右眼的雌蟲,偶爾會在沉默日裡出沒在酒館最裡間的包房。
畢竟對于地下城而言,沉默日當天意味着“禁言”,聖頌覆蓋了全城的任何一片領土,在外的蟲族隻能在歌聲下保持噤聲,以表對于神明的尊重。
沒有蟲知道為何“阿爾加農”會成為沉默日的例外,它像是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在一片聖潔祥和的音調中張揚得理所當然。
所以但凡有點積蓄的蟲族都會選擇在沉默日來阿爾加農“避難”,畢竟一天不說話對于向來喧嘩紊亂的地下城而言實在是過于苛刻了。
就在蘭伯特将手裡的甲蟲汁倒入伏特加的時候,面前的彩色玻璃被規律地敲擊了三聲。
他擡眼就對上了那張豔麗逼人的精緻面孔,蘭伯特眼睛微眯,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聲。
“呦——稀客啊。”
*
蘭伯特坐在轉椅上,給恺撒推過去了一瓶調制好的烈酒,順手将對方手裡玩着的蝴蝶刀換了過來。
恺撒喝酒的時候挑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蘭伯特朝他遞去一個友好的微笑,轉身笑眯眯地和米歇爾搭起了話。
“所以研究所已經确定了?殿下身上出現的是激活的契印?”
米歇爾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點頭應道。
“從腺素檢測來看,的确是契印,激活的時間應該有幾天了。但是奇怪的點就在于殿下最近并未接觸仍何一位閣下。”
蘭伯特适時地做出了吃驚的表情,繞有興趣地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喝酒的恺撒。
“那這就奇怪了,都是激活狀态了,怎麼可能沒有接觸過另一方呢?那..殿下來找我是想要我幫什麼忙?”
恺撒喝完了杯中的酒,翹起了個舒服的二郎腿,滿臉無所謂地晃了晃酒杯。
“幫我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取了。”
“殿下!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恺撒剛說完,米歇爾就站了起來,反應極為激動。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去昆提都前線,元帥是想要我在一個月内和随便一隻雄蟲上/床,然後搞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小崽子嗎?”恺撒冷着臉把酒杯推倒在了桌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他看都沒看一臉反對的米歇爾,輕笑一聲。
“别管那個什麼狗屁的匹配率了,蒙脫巴不得我死在出生的時候,你以為他會希望我好好的活着嗎?”
蘭伯特看着對皇帝陛下絲毫沒有半點敬畏之心的殿下,與他據理力争的副官,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但還沒等他再動作,戰火就燒到了他的身上。
“告訴我,怎麼把這個惡心東西去掉,最快的方法。”
蘭伯特看着滿臉不耐的青年雌蟲,恍惚間好像又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頓了頓,笑着開口。
“廢掉精神力。”
恺撒的眉頭皺了起來,于是蘭伯特又重複了一遍。
“您沒聽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廢掉精神力,像我一樣。殿下,這是斬斷契印最快的方法。否則契印會讓您無限制地渴望另一半,那種沖動不是一般的雌蟲能夠抵抗的。”蘭伯特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像是在回憶一段并不美好的故事。
“起初,契印的反應并不強烈,那種欲望隻是像輕微的口渴或者并不明顯的饑餓,吃或不吃都行。漸漸的,你會覺得那種感覺越來越難以忍受,在正式結合前的每一秒都難受的要命,恨不得親口咬斷自己的血管。”
“所以有時我真的懷疑命定之契到底是神的恩賜還是懲罰,沒有蟲告訴我們如果無法對契印對象産生愛情該怎麼辦,也沒有蟲在意我們是否真的願意糊裡糊塗地追随那樣一位對我們而言全然陌生的閣下。”
“畢竟除卻日複一日的戰鬥,我們的使命是種族的延續,種族的未來高于一切。”
蘭伯特笑着看向恺撒,笑容裡帶着恺撒看不懂卻突兀覺得可悲的情緒。
他盯着那張被眼罩覆蓋了大半面孔的臉,無波無瀾地說道。
“如果我殺了他呢?”
室内突兀地陷入了沉默,兩隻雌蟲都愣愣地看向了說出這話的恺撒,像是接受了什麼超出他們認知的信息。
“殺了雄蟲,契印會解開嗎?”
“殿下!您剛才的言論足以被押上審判庭了!”米歇爾面色難堪地出聲,在恺撒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清空了手裡的所有錄音。
恺撒站了起來,踱步走向了一旁的書櫃,他随意地從裡面抽出了一本書,靠在書架上笑出了聲。
“别擔心,我隻是問問,現在連個蟲影都沒找到不是嗎?畢竟讓誰為了一個不知名的蟲放棄一切,都會有些火氣吧?”
他像是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看着面前兩者過激的反應而百無聊賴地翻着書頁。
蘭伯特尴尬地笑了笑,手心卻出了一層冷汗,他掩飾性地喝了一口酒,目光緊緊地盯着恺撒所在的位置。
“對了,倫德斯先生,我有一個題外話想問問您。”
“請講,殿下。”蘭伯特放下酒杯,和善地看向了恺撒,又變成了那個刀槍不入的酒店老闆。
“我記得皇宮來的亞雌是被禁止進入酒館的吧?”
這一句突兀又跨度巨大的話讓米歇爾摸不着頭腦,他不解地看了一眼突然叫出蘭伯特家族名的恺撒,又回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蘭伯特,心下疑慮更甚。
恺撒卻未等蘭伯特的回複,伸手将書放入了那截空出的書架,狀似閑談般地說道。
“我總覺得,聞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啪嗒”一聲,書本嚴絲合縫地卡入了凹槽。
隐身效果下的虞晏靜靜地看着恺撒的手從自己的臉側移開,兩者之間幾乎隻有一指距離,金色的發絲随着雌蟲附身的動作與烏發交織在一起。
灼熱又帶着烈酒餘韻的呼吸輕輕帶起了虞晏鬓角的一抹碎發,虞晏和那雙微微彎起的血色眸子直視着,他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後頸處的溫度開始一點..一點地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