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蔔府,黃梨亭,春日正好。
亭前石桌旁,太蔔大人與葛國丈跽坐圍爐烹茶。
碧綠的茶葉在滾燙的清水中相得益彰,茶香四溢。
葛國丈以茶代酒敬謝:“多謝太蔔大人指點,否則葛某一家怕是早就人頭落地。”
惡鬼纏身,厄運接連,若非太蔔派小天師前來解惑,他怕是早就亂了套,中了那廬江王的計,哪能在此與太蔔大人品茗談笑。
太蔔擺手,“葛老無須言謝,聖人胸有丘壑,自知葛家赤誠之心,必不會看着葛老一家深陷囫囵、含冤而死。”
葛國丈側身拱手、對天作揖,“聖人聖明,老臣必鞠躬盡瘁以報君恩。”
太蔔嘴角微微揚起,笑道:“葛老不忙表衷心,眼下聖人确有一事相托。”
葛國丈先是一愣接着鄭重道:“敢問大人何事相托?”
太蔔悠悠斟上一杯茶,“也不是甚要緊事。”
葛國丈門心思敞亮,能勞動太蔔大人,必不是什麼不打緊。他微垂道:“還請大人示下。”
說來,此事事關皇家後院,倒有些不好啟齒,太蔔不好與葛國丈言明。
隻讓他遵聖人口谕行事便可。
葛國丈大風大浪,人精一個,見太蔔諱莫如深便了然于胸。
“大人放心,某必不辱聖命。”
太蔔大人端茶送客,“某替陛下謝葛老。”
葛國丈起身告辭,轉身離開。
姬長江從暗處走來,不甚理解,問道:“師叔為何要将此事托與葛家?”
那小娘子雖說有兩下能耐,但堂堂天師府難道會解決不了,要靠一個散修?
太蔔望得深遠,幽幽道:“長江啊,聖心難測……”
當年那清麗之人,玄門道統天下第一,風頭無限,最後卻還是斷送在皇家後院,何等可悲凄涼。
“長江啊,這塵世複雜,人心莫測,你初下山,務必做到謹言慎行、多思多看。”
太蔔大人語重心長。
姬長江行了一禮,垂首道:“是,長江記下了。”
溜兒懷揣銀錢在京都東西兩市逛了個來回,眼花缭亂,見什麼都好奇極了。
葛國丈在林家等了許久都未将人等回來,喝光了林娘子沏的三壺茶。
直到天黑,夕陽落下,派去找的下人回禀,說有人在“萬盛賭坊”見到了小神仙的身影。
林娘子本還不着急,在聽到萬盛賭坊一下就變了臉。
她自家知道自家,先前溜兒去了一趟青樓就散光了身上的金豆子,一路坑蒙拐騙到了京都。
這次入了賭坊,那千兩銀票估計撐不上多久。
忙叫上葛國丈與她一起去尋人。
林娘子到的時候,萬盛賭坊裡面已經狼藉一片,各種搶砸打鬧,三五個纏鬥在一起,混亂極了。
三步一個爛凳子,五步一個碎桌子。
兩人看着眼前這陣仗有點發怵,在下人的護佑下往裡走。
就見最裡頭,裡三圈外三圈圍了不少人,一小娘子高高站在一張長長的賭桌上,将兩個賭坊的人踩在腳下。
那小娘子一眼便看到走過來的林娘子,揚着手興沖沖道:“好姐姐,我在這裡。”
林娘子:“……”
好想不認識她。
葛國丈也被眼前這局面弄懵了,他心裡在滴血,這可是萬盛賭坊,背後的主子可是聖人的親弟弟,目下唯一未就藩的衛王。
要他說什麼好,這哪是什麼小神仙,明明是小祖宗啊,葛國丈欲哭無淚。
林娘子黑着臉讓溜兒下來。
溜兒雖不忿,卻還是乖乖聽話,從桌上跳了下來。
林娘子看着眼前的狼藉,手都有些發抖,直道:這得賠多少錢啊。
卻見一郎君從地上坐起,左邊的頭發都被薅掉了一塊,秃了起來。
其怒目橫怼:“賠錢?呵,本王要她賠命!”
葛國丈眼一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衛王本王。
這衛王因着年歲小,被太後與聖人寵壞了性子,無法無天,如今吃了這麼大的虧,怎可善罷甘休?勢必讓溜兒付出代價。
溜兒并不犯怵,揚聲道:“此間賭坊出老千騙人錢,污垢黑暗,在下正道而已。”
衛王怒道:“技不如人,卻道賭坊騙人,真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左右何在?給本王拿下!”
賭坊護衛姗姗來遲,欲上前拿人。
葛國丈朝着衛王拱手作揖陪笑道:“拜見衛王殿下,還請給老夫個薄面,此間怕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衛王瞪着溜兒氣呼呼,“此子不但毀壞賭坊,還毆打本王,罄竹難書。”
溜兒道:“你這賭坊藏污納垢,害人性命,便是今日我不毀,他日也将厲鬼纏身。”
“胡說八道!”衛王咬牙切齒,“污蔑當朝王爺該當何罪?”
便要将人捉拿。
葛國丈自是曉得小神仙的神通廣大,能通鬼神,這話恐不是空穴來風。
他問溜兒:“小神仙緣何這般說?”
溜兒的眼神落到一處角落,輕飄飄道:“有人說與我的。”
衛王揚聲:“何人?”
“一個小娘子。”
“哪家小娘子?”
“這倒是不知,不過她身着绯色襦裙,懷抱古筝,頭帶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