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眸底劃過一抹昏暗,換上平日的憨笑,主動打破緊張氣氛。
他眼神示意了下一旁的沐夕晚,故作姿态道:“師姐,這位便是季師兄在凡間帶回的……妻子。”
“我當下是要送她去桃林住處,師兄怕她被門中人欺負,刻意安排在了人少的北面,距離此處還有些距離,那個……天色不早了……不好再耽擱……”
袖中握劍的指尖一動,姜知荞蘊着殺意的面上卻毫無變化,下一秒徑直擦身而去。
靠近時帶過的一縷徹骨寒風,凍得沐夕晚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她的笑容還僵在臉上,暗道不愧是高冷師姐,真夠冷的。
一路穿山越嶺。
靠着凡人之軀走到住處時,沐夕晚已經累得氣喘籲籲,進屋随便找了個地就坐下。
木制小屋很是寬敞,各種用具一應俱全,一看便是精心布置過的。
唯一不好之處就是位置偏僻,太過安靜,與世隔絕了似的。
想來也是,那倒黴蛋估計這輩子也不願再看到自己了,随便找了處犄角旮旯安置。
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一轉眼,恰看到滿臉寫着怨恨的劉海正站在門前,原本就大的臉盤子被揍得更腫,活像個豬頭,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沐夕晚終是笑出了聲:“怎麼?仙君,你還有事?”
慵懶中透着不加掩飾的挑釁,劉海心中更是惱火。
但多年的隐忍終不至于讓他丢了理智,而是一秒變笑臉。
“沐姑娘,方才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一次。”他拱手作揖道。
“您不說話,我便當您答應了。”說着,從袖中掏出一隻銀鈴挂在牆上,又道:
“這隻鈴铛施了仙門術法,姑娘日後若有何事隻需搖響此鈴,門中弟子自來相助。”
沐夕晚頗有興緻地看着他演,托着腮勾了勾唇:“劉仙君果真不是一般人,變臉如同吃飯一般,手到擒來呀。”
“哈哈……”劉海垂着腦袋,尴尬陪笑:“姑娘謬贊,在下不過是善于認錯罷了,若無事的話……我便不打擾了。”
裝什麼清高,你不也一樣能演?
他暗暗鄙夷。
“嗯呐,确實有些打擾了呢。”
“……”
劉海終是一身狼狽地出了屋。
*
夜裡,雪愈下愈大,遠處,一道持劍身影隐在層層薄霧中。
身形變轉靈活,劍法絕妙,然那迸發的點點雷光卻兆示着主人心境的浮躁。
樓閣之上,茶煙袅袅。
“師弟他……似乎道心不穩啊。”
宗門大師兄向來灑脫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擔憂,不解問:“師尊何不允我阻攔?”
“左右不過是個凡人,打發了便是,師弟年幼,又不喜與人親近,忽碰上這事,萬一承受不住打擊……”
修劍道需心智堅定,擁有強大的心境,方能駕馭得住手中的利劍,一着不慎,就可能會被劍反噬。
季淮安雖于劍道頗有天賦,但終歸年幼,見識少,心境尚稚嫩,難以接受較大打擊,況且出去一趟失了身還多個媳婦,任誰都很難接受的好吧。
更糟糕的是,他的劍還是把兇劍。
“不急。”
掌門接過煮好的熱茶,輕酌一口,悠悠開口:“修者最忌心中有愧,質疑自我,劍道對心境的要求更是高,别看這小子表面穩重,内裡卻是個極執拗的,若是逆了他,恐會讓他介懷,擾了心境,得不償失。”
“倒不如順應,至少能叫他問心無愧,剩下的便權當是次磨練吧,想通了遲早能渡過去。”
“雖然很有道理,但是……”眼看着那劍意愈發混亂,大師兄急得團團轉:“這磨練也太過了吧,萬一他渡不過這道坎怎麼辦?一代天驕就此凋落……您就不擔心嗎師尊?”
“渡不過?”掌門嗤笑一聲,語氣平靜:“渡不過那就死上邊好了,這點小事都承受不住,還指望能修出什麼花來。”
“……”
你可一定要看開點啊,師弟。
好在不久後,季淮安周身氣息逐漸平穩下來,劍勢也慢慢歸正。
“還好還好。”大師兄總算松了口氣:“不愧是我師弟,悟性就是高啊。”
*
深夜,沐夕晚瑟瑟發抖地躺在床上。
手裡的鈴铛都快搖爛了,也沒見人來。
天呐,有沒有人管管她這個脆皮凡人啊。
這麼薄的被子是要凍死她嗎?
“話說,我如果被凍死能回到原世界嗎?這應該算工傷吧?”
系統字字誅心:【不能,不算。】
“真無情。”
正想着狠狠譴責它一番時,忽聞窗邊傳來一陣響動聲,沐夕晚當即翻身看去,隻見一道身影飛快掠了進來。
什麼鬼?!
她猛然坐起,卻還是晚了一步。
來人已站在面前。
雪衣美容,正是那位姜師姐。
她自外面來,身上仍帶着雪氣。
縱如此,也比不過那一雙浸了冰的眸子,更令人徹骨。
視線落到她手中,是把寒光閃閃的劍。
殺意明顯的不能再明顯。
不是吧……姐……這麼狠的嗎?
“姜……姑娘,這是幹什麼?”
“有話好好說啊。”沐夕晚一邊小心挪下床,一邊怯生生開口,“我想,咱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她勉強笑着,心卻提到了嗓子眼,慌得不行,說好的善良師姐呢,這不符合人設啊,一晚上都不讓活的嗎?
【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慫,白天對待劉海時可不是這樣的。】
“你懂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該剛時剛,該慫時慫,況且,劉海那家夥幾斤幾兩一眼就能看出來,面前這人可不一樣,一看就是能取我小命的人……”
【……該說不說,你和劉海那家夥還挺像的,姜知荞能準确找過來,估計都是拜他所賜。】
“……呵呵。”
想殺人……
姜知荞面色陰沉,顯然不想多說,眼神一淩,竟直接揮劍砍了下來。
“媽呀!”沐夕晚大驚失色,迅速抄起床旁的玻璃罐擋下一擊。
哐當一聲。
罐中香煙飄了滿屋,遮擋視線,知道沒商量的餘地,她立馬開門跑了出去。
“救命啊!”住宅偏僻,四下無人,隻好大喊着往桃林外跑:“殺人了!”
夜色暗湧,刺骨寒風夾雜着冰雪,宛若刮骨刀,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求生的意志卻讓她不敢慢下一秒。
“系統,你不是會劈人嗎,快劈她啊!”
正要說自己力量暫時用光時,天空轟然亮起,伴随着陣陣紫電,接着一道不屬于它的天雷準确地落在了姜知荞身上。
系統大驚,難不成意念也能引來雷!
屋内,姜知荞跌跪在地,緩緩擦去嘴角鮮血,擡眸望向沐夕晚跑去的方向,對腦海中那位神明的尖叫聲置若未聞。
【快住手!你的任務是救贖沐夕晚!不是殺了她啊!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哎喂!】
回應它的是一道決絕的背影。
修者速度比凡人快得多。
再加上雪地難行,姜知荞很快追上,遠遠一道劍光掠去,正中沐夕晚後背。
她驚呼一聲,不慎跌進一旁幹渠。
渠中荊棘纏繞,将她的皮膚劃出累累血痕,火辣辣的刺痛瞬間席卷全身,眼中不自覺盈滿生理淚水。
這一刻,沐夕晚才切身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忍。
隻用一劍,她就會輕易死去,毫無掙紮餘地,同樣意識到這一點,姜知荞腦中神明拼盡全力,引來數道天雷暫時止住了她。
雷聲轟鳴,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