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隐隐聚起黑雲,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便落進山谷。
如此一來,清醒的修士又多了不少。
他随即傳音給周圍人,将三重幻境與藤妖之事傳播開來。
一切安排好後,無事可做,便幹脆阖目入定。
哪知身旁這人并不老實,竟自行尋了個最舒坦的姿勢,悄摸從他胳膊下鑽了進去,跨坐在他盤着的腿上,并惬意地将臉貼上那堅實的胸膛。
感受到身前傳來的酥酥麻麻的癢意,季淮安漸漸回神,看清眼前場景後險些氣昏過去。
素來清冷自持的人第一次有了惱羞成怒的情緒,淡定無波的表情罕見地破碎,一股無名熱氣沖上頭,染紅了那碎發下掩着的耳闊。
“沐夕晚!”他一把将她扯了下去,眼神兇狠,咬牙切齒道:“你休要得寸進尺!”
可沐夕晚卻全然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反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撅着嘴,眼含淚光地定定望着他,喉間不時發出些細弱的哭腔。
“……小氣鬼……”她悶悶道。
季淮安被氣笑了,好不容易才慢慢冷靜下來。看着那幽怨的眼神,又在心中做了許久掙紮。
最終秉持着還她那晚,減輕自身愧疚并盡快穩固已損道心的信念,猶豫着将抵住她腦袋的手收回。
這人便極為迅速自覺地再次張開胳膊鑽了過去。
隻不過不能再是那般越矩的姿勢。
像得了甜頭的孩童,方才還一臉苦瓜樣的沐夕晚,白皙的臉龐瞬間被喜色沾滿,乖巧地躺在他腿上,雙臂緊緊環住那勁瘦的腰。
這下,季淮安連入定的心都沒有了,無處安放的雙手僵僵垂在身側。
複又憶起什麼,頓覺不妥,垂眸提醒道:
“你……莫不是認錯人了?我是季淮安。”
這句倒是進了她腦子,隻不過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季淮安……季淮安好啊……”
她的聲音帶着濃重鼻音,極輕,似是呢喃,又似是睡夢中的呓語。
說罷,緊了緊胳膊,将貼着他衣服的臉又埋了埋,沉沉睡去。
他呼出一口氣,不再言語。着實想不通這人究竟将自己看成了什麼,這番模樣,他原還以為是錯認了心上人。
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想到此,心中緊繃的弦無聲松了幾分。
遠處不時傳來幾道兵器碰撞的聲音,夾雜着些男男女女的交談聲。
谷内入幻的修士相繼醒來。
收到消息後,此刻的目标已然從幻妖轉變成藤妖,紛紛四處搜尋着。一場藤妖分身獵殺行動就此拉開帷幕。
今日的夜顯得格外長,濃稠沉寂,危機暗湧,仿佛永遠等不到黎明一般。
甯靜無波的河邊,幾隻螢火蟲撲簌閃爍在草叢間,季淮安倚靠在樹前,睜着眼睛愣愣發呆。
過去的歲月裡,除了修煉捉妖,他的多數時間都用來望天出神,如同此刻,将自己全然放空,什麼都不想,就像死了一樣。
日複一日,孤獨一人,他時常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
但知這番狀況實乃不可,也曾嘗試讓自己重新接納這個世界,去體會些新的事物,認識些新的人。
但脫離人世太久,塵封的心又豈會輕易恢複色彩,更何況,還有道深入骨髓的傷疤在折磨着他,日日夜夜,從未消停。
一直以來,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便是變強,變得更強。
直到能夠獲得前往妖界的資格,直到将阿娘帶回來。
比起這一點,旁的事物似乎都顯得毫不重要,以至他再空不出半分精力,去容忍任何繁雜東西步入自己的生命。
不知從何時起,他好像已成了塊執念化成的石頭,也許是那年圓月之下,也許是無數個驚醒的黑夜裡。
再不像個活着的人。
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就連起初時的恨意都已消失殆盡,做事全憑深刻在腦海的準則以及偶爾來自道心的束縛。
是以,對于面對沐夕晚時産生的諸多真實情緒,一個又一個的夢,甚至鑄成幻境困住他的事,他覺得很奇怪。
他垂眸,看着沉在夢香中的少女,平靜的眸中染上些許迷茫。
這是一張與其性格全然不相稱的臉,明豔中又帶着幾分妩媚,若是忽略眼角笑意,會發現那精緻的五官其實有着極強的視覺沖擊力。
分明第一次仔細觀察她的長相,卻莫名覺得很是熟悉,這便令他更為疑惑。
她究竟有什麼特别?
思忖間,視線落在綁着二人的金繩上,忽而想起什麼,瞳孔一震。
他分明用的是個普通法繩,方才急着捉幻妖,竟未發現它會自動斷開,自動連接。
不對……
他急忙拿出儲物袋,以神識在内快速尋查一番,果然在角落裡發現了張不屬于自己的紙條。
看清上頭的字後,周身氣壓蓦地降了下去,眸色昏暗不明。
明晃晃幾個大字,頗為刺目:
本尊近日好心替你算了一卦,知你未來用得着這牽情絲,不吝親自送來,以表關愛之心,不謝,祝好運。——師祖留。
捏着紙條的指尖暗暗收緊,燃起的紫焰瞬間将其燒成灰燼,簌簌飄落。
牽情絲……
道侶間檢驗心意的法器,無解,除非……
呵,他錯了,對于某些稀奇古怪的人,他還是可以産生情緒波動的。
濃烈惱火充斥在心中,許久才壓下。
細思片刻,隻好先行施了個障眼法将牽情絲隐藏。
恰好,沐夕晚在此時轉醒。
她翻了個身,一睜眼便看到季淮安那被月光照亮的潔白下巴,自己的一隻胳膊還盤在他腰間,沉穩起伏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原本因睡醒而生的舒坦表情乍然僵住。
?
什麼情況!
她剛剛不是在看他們打架嗎!?
這是在……幹嘛啊……
系統生無可戀:【剛剛?那已經是一個時辰前的事了。】
沐夕晚有種不詳的預感,屏吸問:“我……做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