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劍氣遊走在她的周身,悄無聲息地潛入她的經脈之中,它擠壓着她的血肉,柔嫩的肌膚沁出淡淡的血絲,又在婆诃般若強大的恢複能力下愈合,而後變得更加強韌。
殷稚魚甩了甩手,覺得這一次問心塔進的不虧。
而玄枵峰上,清玄道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擡眸往上看,雖然視野被繁複蔥綠的草木所遮掩,但是以他的修為,依舊能看到高聳肅穆的宮殿,以及伫立于後的古樸高塔。
第一層塔尖上挂着的銅鈴,急促又無聲地搖晃起來。
他忍不住笑,“稚魚的天賦不錯,心性也可以,這麼快就過了第一層。”
“畢竟,”孟輕音在一旁懶洋洋地接話,“她可是師尊你收的弟子。”
“不過師尊,”孟輕音捧着臉,雖然她十分相信自己師尊的判斷,但将一個入門還沒幾天的弟子扔去問心塔這種地方,清玄道人真的靠譜嗎,“就連大師兄,也是在入門第三年才抵達問心塔第七層,你覺得稚魚師妹現在進去行嗎?”
她問得十分含蓄,本來是想問清玄道人是不是腦子抽了,非要殷稚魚現在挑戰高難度。
清玄道人沉默了一會,歎息,“稚魚和傅凜不同,這次,本也不指望她走到第七層。”
孟輕音知曉師尊這次行事必然是慎重考慮過了,當即将這件事抛之腦後,她伸指,彈了下秋水劍的劍面,熠熠水藍的秋水劍,劍身仿佛流淌着清澈的水色,那些細碎的裂痕并不明顯,她湊近了一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那個,輕音,”清玄道人咳了聲,“秋水劍的修複,沒問題吧。”
“這點小破損,師尊莫要小看我,”孟輕音輕描淡寫,她将秋水劍收起,“師尊這次是為何在外逗留了這麼久,還是……”
清玄道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噤聲。
孟輕音蹙眉,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第二層了。
殷稚魚感覺得到,這一層的劍氣,要比第一層更加鮮明,也更加強烈,當然,對她的磨砺效果也更好。
她的經脈被拓展得更加寬闊,靈氣洶湧的流淌,洗滌着她的身體。
殷稚魚晃了晃腦袋,去看眼前的場景。
不是上一輩子,是她作為衛國公主殷稚魚的記憶。
這件法寶,能夠探測到這麼多記憶,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十分厲害了。
殷稚魚發現自己身高開始縮水,視野高度急速下降,晃得她有些頭暈腦花,好不容易才定了下來。
“班班。”一截淺紫色的水袖從身後探出,抱住殷稚魚,女子的嗓音輕柔婉轉,殷稚魚偏頭,用臉頰貼了貼女子的側臉。
她笑吟吟地問,“一個人在想什麼呢?”
這是她這一世的母親。
梅夫人。
殷稚魚其實對梅夫人的印象不怎麼多了,她過世的早,在殷稚魚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然而縱使記憶零星細碎,但留下的大多數相處的回憶,都是溫馨而又美好的。
“娘。”她稚聲喊,得到梅夫人含笑的回應。
梅夫人與衛王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她身體病弱,宮殿裡終年彌漫着清苦的藥香,衛王愛她,不納二色,後宮僅兩人以及梅夫人花費極大的精力才誕下的雙子。
外界對于梅夫人有失偏頗,看她一直喝藥,就總覺得她是個溫婉細膩的女子,但實際上,殷稚魚對于梅夫人的印象更偏向活潑開朗,她會在後宮親手和雙子種下一院的紫藤,會給衛王做吃食,雖然十有八九她做的東西都不能入口,衛王哭笑不得,但還是隻能将夫人做的東西全數吃下去。
她眨了眨眼,嗓音很輕,“我該走了。”
梅夫人捂住她的眼睛,并不意外,隻是溫和地問,“班班為什麼不願意多陪娘親一會?”
“這不是我應該留下的地方。”
殷稚魚垂眸,指尖搭在梅夫人的手掌上,卻沒有去掰。
“真冷酷啊。”
梅夫人尾音透出一點輕飄飄的笑意,從身後抱住她的女子,捂住她眼睛的手掌都瞬間虛化消失,像是沙塔傾倒的刹那,流金定格住光輝華美的光陰。
殷稚魚這具稚嫩的小身體長大了些許,她周遭場景再次變換,她看了看,是梅夫人的寝宮。
轟隆——
雷聲轟然瀉落,滂沱大雨急切地降落,将這間宮殿與外界割裂開來,自成一方孤獨的小世界。
殷稚魚大概知曉這是什麼時候了。
她偏頭,看到身邊依偎着的,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殷稚魚咽下想要說的話。
是梅夫人過世的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