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稚魚在南府上的日子算得上如魚得水。
南滄看重辰瑄,雖然他表面看上去是不學無術風流放蕩的幼子,但是畢竟是北魔君左護法最寵愛的子嗣,身處距離權力最接近的地方,耳熏目染下怎麼可能沒有野心,而南滄如果想要在諸多野心勃勃的兄弟姐妹之中勝出,就需要忠誠且好用的手下。
而辰瑄,就是他選中的那個人。
底層出身,偏偏天賦足夠性格沉穩,他倚重他,卻因為認識時日尚短,不免忌憚他,無法做到百分百的信任,而忽然出現,表現得與辰瑄關系匪淺的殷稚魚,就是南滄自以為拿捏住的軟肋,可以利用的棋子。
而辰瑄也需要打消南滄的警戒心,悄無聲息地接近南昆,正道吃了那麼大一個虧,當然不可能輕輕揭過,他已經接到傳訊,希望在能做到的情況下做到誅殺南昆,血債血償。
于是就這樣,達成了南滄滿意,辰瑄滿意的微妙平衡。
至于殷稚魚,進入南府之後則老老實實地接受了自己美貌擺件的身份,表現得格外安分,她很少出府,開始沉迷養花。
出事的人是步胭的外家,偏偏她卻毫不着急,面對辰瑄的疑惑,殷稚魚是這樣回答的。
女孩托着腮,嚴謹地探了探土壤的濕度是否合适,小心地往裡面澆了點水,花種還沒有發芽,如果用靈氣催動的話可能會生長得快一點,可她一向風風火火,偏偏在養花這件事表現出了異常耐心的态度。
“因為我和他們都不熟啊,”殷稚魚笑眯眯地說,語調透出幾分漫不經心地的涼薄來,“他們是我母親的家人,但和我卻沒什麼關系,頂多叫一聲姥姥而已。”
她彎了下眼。
“比起莊家,”少女放下水壺,輕快地走到她面前,她烏黑的發辮末梢揚起一角,彎折出柔軟的弧曲,鼻尖折射出微末的珠光,“我更在意你啊。”
她半真半假地說,腔調散漫,聽不出多少認真來。
辰瑄已經習慣了殷稚魚時不時的表白,“步姑娘慎言。”
她卻靠得更近了一點。
“小冰山,”她睜着眼,瞳眸圓而清透,明淨的瞳仁裡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你為什麼不信,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她拖長了音調,說。
辰瑄心驟然漏跳了一拍。
“步姑娘,”他不躲不避地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沒有任何回避,沉靜地說,“我是上清宗弟子,修的是不沾情愛的太上忘情。”
殷稚魚輕微地怔了下。
步胭遠離正道,常年在九州五島各個偏僻的地方遊蕩,她其實對于正道宗門沒有太多的認識。
“但是,”少女微微仰起臉,“陸雲珩,你對我,其實也有那麼一點心動吧?”
“我不在意這個,如果你覺得我對你的道途有礙,我可以立刻消失。”
辰瑄沒有回答。
趨光的天性,注定了人會被明亮的事物吸引。
即便那可能會萬劫不複。
“那就夠了。”
她踮腳,柔軟吻上他微顫的眼睫。
一觸即離的溫度,她撤離,揮了揮手,“再見哦。”
她抱着花盆,繼續研究花種。
辰瑄偏過臉,白皙的耳垂紅得不像話,他緊緊地抿着唇,一聲未吭。
這個算不上吻的吻被他們心照不宣的忽視了,殷稚魚和辰瑄相處得仍然不冷不熱,她不會幹涉辰瑄的行動,頂多偶爾問幾句。
“打算動手了嗎?”殷稚魚問。
辰瑄颔首,他這段時間取得的成果顯著,眼睛不需要再繼續與南滄虛與委蛇了,南滄自以為得到一張好牌,興沖沖地把他介紹給了南昆。
他這些天的行動,已經初步得到了南昆的信任。
隻是這隻老狐狸遠比南滄狡猾,不可能安全委以信重。
但已經夠了。
殷稚魚有點遺憾,嘟哝了一句,“可惜我養的花了。”
她戳了戳剛剛發出小芽的花種。
這花是魔族特有的品種,帶回九州五島多半活不了,殷稚魚一時興起,養到現在還真的養出幾分真情實感來了。
辰瑄視線微移,落在殷稚魚低頭時露出的發旋上,有些話卡在喉嚨裡,卻遲遲地吐不出來。
這些時日殷稚魚和他的相處方法一如既往,她說過隻要辰瑄拒絕,那麼她就立刻遠離。
但是明明打好無數遍腹稿,辰瑄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少年長睫很輕地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