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疑惑又憤怒地看向床榻。
帝煜不知何時已經翻身坐起,他右腿支起,右臂散漫地搭在膝上,審視着傅徵的目光森然幽深,像是凜冬寒夜。
傅徵艱難出聲:“你…”
“這便是鲛人族的目的?”帝煜的語氣有幾分了然于心的漠然。
“…什麼?”濁氣将傅徵纏繞得越來越近,他幾乎感受不到下肢的存在。
帝煜漫不經心道:“長生之術。”
傅徵頓時明白過來,他聽到帝煜自顧自地說:“月涯謊稱你神識不清,費盡心思将你送進皇宮,目的不就是為了長生之術?隻可惜,你太耐不住性子了。”
“……”傅徵的臉色被憋得通紅,白皙的脖子上青筋迸起,看起來像是要爆裂一般。
難不成當真要被這逆徒活活勒死?
“陛下…誤會了…”傅徵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句話。
“誤會?莫非你真的神識不清?”帝煜輕笑了聲,饒有興緻的目光裡彌漫着危險的光澤。
是啊,即便帝煜行事荒唐,可他活了萬年之久,怎會區分不出神識缺損之人?可他最初并未拆穿傅徵,這其中緣故…傅徵來不及深思,瀕死感再次席卷過他的感官。
此時此刻,否認已經無用。
人是不會在意蝼蟻的死活。
“陛下恕罪…”傅徵嗓音力竭道:“月涯…的确有所圖謀…事關…南海結界…”
聽到最後四個字,帝煜立刻放松濁氣的力道,傅徵得以喘息,他大口呼吸着空氣,唇角不易察覺的揚起。
是啊,人不會在意蝼蟻的死活,除非——
蝼蟻背後有人想知道的秘密。
帝煜:“接着說。”
傅徵雙手被濁氣纏繞在身後,他試圖掙紮,但濁氣将他纏得越來越近,他隻好放棄,一本正經地胡扯道:“我确實是奸細…月涯想要攻占人族,他自知不是陛下的對手,便派我來打探陛下長生的秘密和弱點。”
帝煜看不出情緒地凝視着傅徵,似乎在判斷他話裡話外的真假。
傅徵斂眸,作出一副隐忍屈辱的模樣,繼續道:“萬年前,南海結界後面的東西被人族帝師封印,如今月涯想借他們的力量對付陛下,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開南海結界的封印,隻好派我前來,打探破解封印之法。”
帝煜哼笑道:“你倒是身兼數職。”
“…我隻想活命。”
帝煜懶散地望着傅徵,眼神猶如明鏡,“你會乖乖聽話?”直覺告訴帝煜,眼前這個人…哦不,是這條魚,并不是一條任人宰割的魚。
傅徵神色難過,白瞳淚光閃爍:“我的妻子被月涯作為人質,隻有等我帶着陛下的秘密回去,月涯才會放過她,我…别無他法。”
帝煜敷衍地稱贊:“哦?為了救你的妻子嗎?也算有情有義。”
“我妻子陪我走過一段很艱難的時光,我負他許多。”傅徵言辭懇切地說。
他自認為說得情真意切,可帝煜臉色未曾有絲毫動搖,甚至算得上無動于衷。
“……”傅徵清了清嗓子,道:“我願意永遠效忠陛下,關于符咒之術,定會傾囊相授。”
帝煜這才來了些興緻,他挑眉:“你的條件呢?”
“待到陛下不需要我那一日,放我回南海,并助我奪得王位,除掉月涯。”
帝煜笑出了聲:“朕以為你會更想救出你的妻子。”
傅徵差點忘了這一茬兒,妻子什麼的…原本就是胡謅的,他反應得很快,帶着三分歉疚和七分堅定道:“這世上,總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
帝煜徹底放松力道,濁氣隻虛虛地纏繞着傅徵,他道:“成交。”
正當傅徵松了口氣時,帝煜忽然俯身過來,他伸手蠻橫地按住傅徵的後頸。
傅徵一驚,瞪着眼睛看着帝煜的臉越來越近。
帝煜強行用額頭抵上傅徵的額頭,然後閉上眼睛,一瞬間,傅徵腦海裡看到了許多場景。
無數鮮血淋漓的場面交織着,斑駁髒亂的地面上全是斷肢殘臂,苟延殘喘的身子絕望又不甘地掙紮着…
“這些都是觊觎朕長生之術的人。”帝煜缥缈森然的語調在傅徵耳邊響起:“起初他們看起來和你一樣沒用,後來他們都想殺了朕。”
感覺到前額溫度的離去,傅徵緩緩擡眸,正好與帝煜古井無波的幽深眼神相對。
帝煜無悲無喜道:“但他們都被朕殺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否則他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距離過近,傅徵不自在地後仰脖子,“諾。”他如是回答。
留意到傅徵的動作,帝煜嗤道:“還真是夫妻情深,你這是心中惦記着你妻子,不願朕接近你嗎?”
傅徵:“……”
帝煜蠻不講理道:“朕不管你以前跟誰成過親,如今你進了宮,那就是朕的人。”頓了下,他改口:“的魚。”
傅徵:“……”
帝煜強行扳回傅徵的頭,警告道:“隻有朕嫌棄你的份,萬沒有你躲着朕的份,聽懂了嗎?”
傅徵面無表情道:“諾。”
話音剛落,他突然從帝煜的濁氣的束縛中滑溜下來,直接掉在了床上,落在了帝煜的腿上。
“……”
“……”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沒有料到這變故。
這變故也簡單,傅徵的靈力用光了,雙腿重新變回了魚尾。
漂亮的大尾巴正好落在帝煜腿上。
“你幹嘛!?”帝煜像隻炸毛的貓,他迅速躲開,兇神惡煞地瞪着傅徵,還嫌棄地蹭了蹭被魚尾碰過的手背。
傅徵眉梢微動,身為帝煜的師父,他當然知道帝煜不喜鱗片類的東西,他雖然也不喜這魚尾巴,但這條尾巴竟然能讓帝煜露出類似于驚慌的表情,他稍微有些滿意。
尾鳍輕掃,掠過帝煜的手腕,魚尾前探,纏住了帝煜的手腕。
帝煜瞳孔微震,“放肆!”
冰涼滑膩的觸感從手腕傳至整條胳膊,胳膊像是被凍住了般,他呼吸急促,半邊頭皮發麻。
傅徵見好就收,他收回尾巴,詢問:“陛下不喜歡?”
帝煜僵硬着胳膊,怒道:“朕看你…”
傅徵輕言細語地打斷他:“陛下方才說臣是您的人,微臣聽進去了,方才所為…是示好。”
“……”帝煜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他不由得冷笑:“還稱臣?你應該自稱臣妾!”
傅徵眨了下眼睛,欣然改口:“陛下,臣妾現在不能走路,您能抱臣妾回去嗎?”
帝煜毫不客氣道:“做夢!”停頓片刻,他神色莫名地盯着傅徵,譏诮道:“你這就忘了你妻子了?”
傅徵悠然道:“臣妾事事順着陛下的心意,反倒是陛下處處不滿意,不如陛下直言,叫臣妾如何是好?”
“放肆!”帝煜輕斥:“還不快将尾巴變回去!”
傅徵無辜道:“臣妾…”
“閉嘴!”帝煜聽到這兩個字就忍不住額角抽搐。
傅徵心中暗笑,他短暫地清了下嗓子,乖巧改口:“我靈力枯竭,變不回去。”
帝煜微微蹙眉,片刻後,他極其輕蔑地哼了聲,“你的靈力?難道不是你奪了彩雞的靈力?彩雞如今變得肥嘟嘟…還好手感不錯。”
“看來陛下更喜歡毛茸茸。”傅徵垂眸晃了下尾鳍。
帝煜瞥向傅徵,“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少打聽朕的喜好…你太狡猾了,保險起見,你需同朕結下主仆契。”
傅徵莞爾一笑:“好啊,陛下請。”
“……”帝煜眯起眼睛,眸中閃過一絲不悅:“萬年前的契約,朕如何會記得?”
“陛下不會?”傅徵故作訝然。
“朕并非不會,隻是時間太久忘了。”帝煜揚起下巴居高臨下道:“你一定會。”
傅徵可不會上趕着給帝煜當奴仆,他剛想說他也不會,就被帝煜扔過來的東西砸了滿懷,是那本符咒孤本。
對上帝煜滿是壓迫的眼神,傅徵聽到帝煜用威脅的語氣道:“你必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