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畫出好幾道符咒,他經過人群,條理清晰地吩咐:“恢複靈力的人除妖,尚未恢複靈力的人帶着昏迷的人進入法陣。”
符咒搖搖欲墜,傅徵心知自己的靈力太過微弱,無奈之下,他拿出九方溪給自己的靈镯,扔進法陣之中,勉強維持着法陣的效力。
“你也是妖族!為何要幫人族?”蛇妖舔着嘴角的人血,目光惡毒地盯着傅徵。
傅徵神色淡漠地瞥過他。
蛇妖的目光貪婪起來:“鲛人…我還未嘗過鲛人的滋味呢…”
傅徵手起手落,蛇妖的上半身驟然落地,他驚愕地望着與自己上半身分離的蛇尾,鮮血淋漓中露出了森白的蛇骨,蛇尾還在無意識地蜷縮掙紮,“不——”蛇信絕望地吐出,蛇妖倉皇地抱着自己的斷尾,疼意讓他痛不欲生。
“一介妖物,也配同本座相提并論。”傅徵毫不留情地轉身,然後一愣,因為無數奇珍異獸從後宮跑出——靈活的赤狐,盤旋的青鳥,矯健的黑豹,肥嘟嘟的彩雞…
“在陛下跟前長臉的機會來了姐妹們!保護陛下的子民!”彩雞首當其中地啄掉食人灰狼的眼睛。
“沖啊姐妹們!養兵一日用兵一時,陛下養了我們數百年,也該我們投桃報李了!”
傅徵被一隻白兔蹬到肩膀,白兔發出的清澈的少年音色在他耳邊道:“姐妹好樣的!竟然能手劈蛇妖!”
傅徵:“……”荒謬。
城内士兵接二連三地醒來,“出宮保護陛下!”
“叛軍已至城外,諸君請随我上陣殺敵!”
“他娘的!竟然被妖族陰了!”
“洛氏一族真不要臉!”
“保護陛下!”
宮外的帝煜顯然也留意到了宮内的混亂,他再無閑情逸緻地貓捉耗子,隻見他臉色極為難看地揮袖,頃刻間,方才還在張牙舞爪的天牢妖族和奔逃四散的花族接連爆體而亡。
濁氣攜帶着斷臂殘肢和血水升至高空,化為傾盆大雨嘩然落下,混亂不堪的場面在一刻詭異地停滞下來,任由血雨揮灑,澆築着衆生心中的恐懼。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一片死寂之中,叛軍首領忽而大笑起來:“效忠人皇的将士啊!睜開你們的眼睛瞧瞧,你們所效忠的人皇,是個什麼東西!”
“他雖自诩人族,對妖族如此殘暴,倘若有一日他不再是人族,是否也會這般對待我們?将士們,醒醒吧,我洛氏在此立誓,絕不奉怪物為尊!”
傅徵撐着傘,擋住了漫天而下的血雨,他眸光平和地注視着一切,方才喊着效忠帝煜的士兵臉上出現了恐懼,迷茫,驚慌,懷疑…
他悠閑地轉動傘柄,心想,陛下會如何做?
“那你就去死!”
高昂有力的女聲在衆人頭頂響起,九方溪腳踩兇獸窮奇,從叛軍首領頭頂迅速飛過,她手持長刀,電光火石之間削落了叛軍首領的腦袋。
叛軍中一片嘩然。
九方溪驅使窮奇停在帝煜下方,單膝下跪在窮奇背上,铿锵有力道:“末将九方溪助陣來遲,還請陛下吩咐。”
帝煜的目光從數年未見的窮奇身上劃過,“他回來了?”聲音竟隐約帶着意外。
“嗯。”九方溪毫不掩飾激動,目光崇拜地投向遠方。
窮奇親昵地舔了下帝煜的手背,帝煜反手撓了撓它的下巴,接着,帝煜和九方溪一起從空中落到城門前,窮奇張開羽翼,替帝煜擋下猩紅的血雨。
訓練有素的金甲士兵大軍壓境,勢不可擋地包圍了叛軍,為首的老将氣宇軒昂,隻見他眼神如鷹目般掃視過叛軍,聲音威嚴不可冒犯,“拿下!”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叛軍被盡數拿下,可城門前的血腥還昭示着方才的慘絕,造成這腥風血雨的主人公傲然屹立于城門前,與精神抖擻的老将遙遙相對。
雨水摻雜着血水落下,城内城外的都心知肚明,他們的陛下無需任何人效忠與保護,更或者,他才是那個最大的變數。
老将從戰馬上肅然而下,他大步朝帝煜走來,從容地摘下金色甲胄,他單膝下跪,慨然道:“末将九方黎,參見吾皇!”
在他之後,數十萬大軍同時行禮,戰鼓聲中旌旗獵獵,铮铮呐喊響徹寰宇。
“參見吾皇!”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與此同時,宮内對帝煜驚懼不已的士兵也紛紛跪下,高呼着吾皇萬歲。
帝煜打量着發須皆白的九方黎,半晌過後,他半是陳述半是發問:“九方,你頭發白了?”
九方黎擡起滿是皺紋的臉龐,古銅色的面容堅毅不屈,他注視着青春永駐的帝王,蒼老的聲音感慨道:“陛下,六十年未見,臣已經八十二歲高齡啦。”
帝煜忽然笑了,他像是與老友交談般那般熟稔,玩笑道:“八十二歲便算高齡?那朕算什麼?”
“陛下…萬壽無疆。”九方黎語氣認真。
傅徵停止轉動傘柄,他百無聊賴地打量着這一幕。
君臣和諧,上下一心。
刺眼極了。
“少君!”不黑咕噜噜地滾了過來,他興奮道:“趁着皇宮大亂,我們快跑吧。”
傅徵琢磨不出情緒地評價:“九方氏…還真是世代忠臣。”
不黑志在必得道:“我方才跟九方溪探明了出宮的道路。”接着,它說了先去哪裡,再去哪裡,甚至将如何擺脫後續追兵的計策都謀劃好了。
傅徵略微颔首,思索:“若無九方氏軍隊到此,宮中那些人會背叛他嗎?”
不黑痛心疾首道:“誰敢背叛他啊!少君!我們還是先逃跑吧!”
傅徵眸光微閃:“亦或是…殺了那些對他有貳心的人?暴君應當如此罷。”
不黑自暴自棄道:“帝煜雖然殘暴,卻隻針對異族,他從未親手殺過任何人,對于人族,他已然算得上是縱容。”
“殺一儆百,他總是學不會。”傅徵眸光暗沉,他回憶起帝煜對叛軍的一再容忍,怒氣從心頭泛起,語氣卻很平靜:“到頭來,既無流芳百世之賢名,也無收服萬民之行徑,呵,不過是占了能活的便宜。”
不黑往地上一趴,開始曬龜殼,它回應傅徵:“能活能活,可能活了,比王八都能活。”它算是看明白了,少君壓根就沒打算走。
“而且,”傅徵眯起眼睛,他注視着不遠處的場景,九方黎恭敬地對帝煜禀報着什麼,帝煜邊聽邊點頭,傅徵輕嗤:“他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了?”
這孽障當年最會頂嘴,哦明白了,隻跟他頂嘴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