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煜慢慢悠悠地跟着傅徵後頭,偶爾擡眸看傅徵時,能瞧見他眼底閃爍的心虛,這時候,皇帝陛下也不管什麼禮儀尊卑了,一個勁兒地回想傅徵叫什麼。
帝煜心想,見了鬼,朕管他叫什麼?
傅徵思緒紛亂,他意識到自己忘了很多東西,和帝煜不同,帝煜的記憶是活得太久自然遺忘,而他,則是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某些記憶而選擇自動遺忘。
需要契機。
“言若。”
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傅徵不由得一僵,愣在原地。
帝煜又喚了一聲:“言若?”
傅徵驟然回身,神色冷淡,眼底卻翻滾着濃厚的情緒,“你叫我什麼?”他沉聲問。
帝煜眨了下眼睛,啟唇:“言若。”
傅徵,字言若。
傅徵右手藏到身後,不動聲色地捏訣,他直視着帝煜,不發一語。
帝煜微微皺眉,“還不對嗎?你背上這樣寫的。”
傅徵微怔,背上?
後背微涼,右肩胛骨的位置傳來絲絲涼意,應該是被剛才的火花燙壞了衣物。
帝煜的意思是他後背上有字?
傅徵捏了個瞬移符便離開了,剩下帝煜在原地兀自糾結:“阿弱不對,言若也不對…他到底叫什麼?朕不就沒猜對他的名字嗎?氣性這麼大?豈有此理,朕是皇帝!不記得一條魚的名字又如何?可笑!簡直是放肆!”
傅徵準确無誤地落到鏡台前,他上前兩步,背對着鏡子回眸,看到肩胛骨處有兩個疤痕般的胎記:言若。
言若,諾。
種種巧合都在告訴傅徵,若是阿諾的名字來源于他後背的胎記,那麼他的出生…不,是重生就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是誰?
他想做什麼?
這種暗中被人操縱的感覺極大地挑戰着傅徵的耐心,他素來運籌帷幄之中,斷然沒有受人擺布的份。
看來需要去一趟南海。
“離鏡。”
傅徵随意落座,長腿交疊,姿态放松地靠在軟榻上,他微微斂眸,回憶起來。
離鏡确實為傅徵所創。
那時候,他借着封印南海結界之名,強奪南海聖物,用來鍛造離鏡,然後掘開曆代國師和皇帝的墳墓,為一己私欲用離鏡窺視他們的一生。
此法大逆不道,傅徵後遭天譴,神識被鎖,容顔毀去一半,離鏡也被雷電劈得四分五裂,南海聖物重歸南海,也是從此之後,傅徵在與帝煜的争鬥中落了下風。
傅徵冷嗤出聲,他摸出一張符紙,畫好之後雙手合十,起勢念道:“請神。”
符紙消失在空中,傅徵等待許久,也未曾得到回應。
傅徵心中奇怪,神族竟然毫無音訊。
還是說,如今的傅徵是妖怪,沒有資格再聯系神族?
再或者,是看帝煜無可救藥,神族放棄神州了?
傅徵心中不悅,即便帝煜有再多過錯,可他憑一己之力讓人族綿延至今——何錯之有?
傅徵緩緩呼出一口氣,反正從今往後,他不再是國師,也不再是神使,自然也不會囿于身份而壓抑自身。
“朕知曉你叫什麼了。”洋洋得意的聲音響起。
傅徵睜開眼睛,與殿中央的帝煜四目相對。
陛下抱着雙臂,肆無忌憚地望着傅徵,他道:“阿諾。”
傅徵面無表情:“……”
帝煜緩步而來,他徑直走向卧榻,用眼神示意傅徵将位置騰出來,“朕特意去問了阿溪。”
這語氣大有一種朕為了你都做到這種份上,你不要不知好歹的意思。
傅徵欲言又止地看着帝煜:“……”
帝煜少年時雖然嚣張肆意,可也算稱得上意氣風發,現如今,陛下仍然嚣張,可這唯我獨尊的專橫德性,讓這關心都帶着幾分壓迫人的意味。
“多謝陛下。”傅徵微微一笑,然後起身,為帝王騰出尊座。
沒關系,可以不聽話,他能慢慢教。
傅徵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遞給帝煜,溫聲道:“陛下前來,是來詢問我有關離鏡之事的吧?”
帝煜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傅徵的溫馴,聽到這句話後,他順其自然地揚起唇角,接過茶杯後又重新遞給傅徵:“愛卿勞苦功高,這杯茶自然要先給愛卿。”
傅徵接過茶杯,順勢往卧榻上一坐,他将茶杯遞到帝煜唇邊,含笑道:“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帝煜眉心微動,似是對傅徵主動落座的行為表示不悅,但奈何用人朝前,他隻好漫不經心地挪開眼神,“一杯茶罷了,哪至于讓來讓去的。”帝煜擡手要接茶杯,卻被傅徵用手臂有意無意地擋住了。
杯口仍舊停在帝煜唇邊。
帝煜眸色暗了暗,他唇若薄刃,抿緊時下颚緊繃,看得出來,陛下龍顔不悅。
哄不哄人全憑陛下心情,而這魚人似乎很擅長恃寵而驕。
帝煜略顯警告地擡眸,卻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秋水眸,傅徵彎唇:“莫非,陛下怕我在茶裡下東西?”
帝煜輕嗤出聲,他傾身吻住杯口,就着傅徵的手将茶水一飲而盡,因為動作不便,水痕從他唇角滑落,順着修長的脖頸經過喉結,又沒入到幽暗的衣襟之中。
傅徵突覺喉間幹澀,他緩緩攥緊茶杯,面不改色地注視着帝煜。
帝煜嘴唇濕潤,他姿态放松地倚在榻上,沖傅徵放肆一笑,挑釁道:“愛卿倒的水,莫說裡面有東西,縱然是毒藥,朕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