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傅徵,嬴煜此次離開必死無疑。
然而,面具國師的目光缥缈地穿過傅徵,穿過大殿,穿過聲勢浩大的厮殺聲,漫無目的地遊蕩着,尋找着。
“多謝陛下…”傅徵低聲開口,他沒有接住那對翅羽,而是前邁一步,握住了帝煜的手,“我很喜歡。”
帝煜沒有在意自己被握住的手心,他洋洋得意道:“朕就知道你會喜歡,青鸾鳥的翅膀,自然比彩雞的翅膀燦爛百倍。”
傅徵打量着眼前流光溢彩的青鸾羽翅,輕聲詢問:“青鸾神鳥的翅膀,為何會在陛下這裡?”
帝煜回答:“它死之前,朕問它可不可以把翅膀送給朕。”
“它答應了?”
“不,它不理朕。”帝煜哼道。
傅徵有些哭笑不得,“後來呢?”
帝煜說:“後來它死了,魂飛魄散,隻留下一雙翅膀,朕就将這雙翅膀撿回來了。”
傅徵奇怪地問:“陛下…為何會和青鸾神鳥在一起?”
帝煜思索片刻,想起來了,“它主人死了,它也不想活了,但朕受它主人之托,要照顧它。”
傅徵忍不住腹诽,就照顧死了?
仿佛看穿了傅徵的心思,帝煜不滿道:“朕有好好照顧它,親自為它尋來仙草甘露,可它仍舊不吃不喝,最後把自己餓死了。”
傅徵遲疑地問:“神鳥…也會被餓死?
“自然,萬事萬物都會消亡。”帝煜理所應當地說。
傅徵的目光落到了帝煜身上,言下之意:你會嗎?
帝煜後知後覺地看了眼自己,突然笑了起來,“朕無聊時,也嘗試過餓死自己,但隻有餓,死不了。”
傅徵目光微動:“…陛下,也會有不想活的時候嗎?”
帝煜不贊同道:“是無聊的時候。”
傅徵低頭勾了勾唇角,“陛下的禮物,我收下了。”
帝煜啧了聲,強調:“不是禮物,是賞賜。”
傅徵:“……”
他忽略掉這句自己不想聽的話,問帝煜:“我總不能時時刻刻把這翅膀背背上吧。”
帝煜思索片刻,揮手施法,兩米長的青鸾翅膀極速縮小,最後化成一枚雙翅形狀的點翠戒指。
帝煜将虛浮在掌心的戒指遞給傅徵,傅徵伸出左手,望着帝煜,自然而然地示意帝煜給他戴上。
“……”陛下不悅地蹙眉,這魚人是不是太恃寵而驕了?他冷着臉拿起戒指,輕柔地套進傅徵的左手食指。
該說不說,這魚人的手還挺好看,修長勻稱,膚色瑩白,和自己久不見天日的慘白膚色一點都不一樣。
有時候,帝煜會有這樣的念頭——這魚人比他更像個人。
“很漂亮。”傅徵說。
帝煜抱起手臂,嘲諷:“沒見過這麼誇自己手的。”
“…我說戒指。”傅徵有些無語。
帝煜:“……”
傅徵眉梢微挑,揶揄道:“陛下在看我的手嗎?”
帝煜:“胡說!朕又不是沒手,為何要看你的手?就因為你的手修長勻稱,瑩白無暇嗎?!可笑!手無縛雞之力!朕可不像你,莫名其妙要跟彩雞比翅膀,最後還得朕找翅膀哄你,你一條魚喜歡翅膀合理嗎?可笑!荒唐!”
傅徵:“哦。”
“哼!”帝煜憤怒轉身。
傅徵悠然跟上去,“陛下,今晚月色很好,我們去花園逛逛?”
帝煜:“不去。”自從雲栀帶領花族叛亂被剿滅,禦花園已經枯敗許久。
傅徵跟着帝煜邁出寶庫大門,“……”他再次愣住,入目而來的是整個涿鹿城,雲霧缥缈間,城中燈火闌珊,這是皇宮最高的建築——紫薇台的占星樓。
也是傅徵曾經的居住之地。
帝煜将寶庫設在這裡?
傅徵有些恍惚,他忍不住前傾身體,想要看得清楚一些,但一條胳膊橫在他的腰間,耳邊傳來帝煜打趣的聲音:“暈高?哼,就這麼些能耐,還羨慕彩雞的翅膀呢…唔?!放肆!”
突如其來的淩空感讓帝煜下意識抓住傅徵的肩膀,他怒氣沖沖看向傅徵:“阿諾!”
傅徵坦然自若地摟着帝煜的腰,在他背後,青鸾翅羽靈活拍動,他強硬地摟着帝煜從占星樓俯沖而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傅徵扭頭沖帝煜粲然一笑,挑釁地問:“陛下暈高?”
“笑話!”帝煜皺眉,他不悅地吐出傅徵飄進他嘴裡的一縷頭發,連呸了好幾聲,恐吓道:“下次再敢不打招呼就肆意妄為,朕就把你的頭發剪了!”
“知道了。”傅徵笑了一聲,摟着帝煜的腰背平穩落地,落地之處正是禦花園。
帝煜嫌棄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擡頭看了眼被雲霧遮擋住的月亮,哼道:“有什麼可看的?哪裡有月亮?”
“噓。”傅徵豎起戴着青鸾戒指的食指,神秘開口:“陛下看好了。”
眨眼間,辰星閃爍,明月高懸,清晖無拘無束地灑落滿園,枯敗的花草恢複生機,争相開放,從傅徵和帝煜腳邊蔓延開來,層層疊疊,經久不絕。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琚。”傅徵嗓音溫潤,他注視着帝煜,就像望着回憶裡踉跄而去的青年,“陛下贈我許多東西,臣無以為報,願博陛下一笑。”
帝煜處之泰然地抱着手臂,“呵。”
傅徵:“……”好吧,冷笑也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