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煜忽然出手,他反轉鏡面,直接對準傅徵,少年身影消失,鏡面再次如同漣漪般朦胧起來。
傅徵一頓:“……”
帝煜意味深長道:“說起來,朕也想看看愛卿從前的模樣。”
漣漪退散,鏡面裡出現一個坐在海螺坐榻上的魚尾公子,鬈發白瞳,和傅徵不說話時的冷淡模樣如出一轍。
帝煜這才放了心,老實說,他總覺得傅徵不會聽話辦事,可這離鏡确實照出了他們不同時期的模樣,雖說不知真假,但陛下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哪怕傅徵真的别有所圖,帝煜也能耗時間陪他慢慢玩,畢竟萬年無聊,碰上個有意思的東西可不容易。
“你倒是從一而終的…”帝煜打量着鏡面裡的鲛人,懶洋洋地評價:“無趣。”
傅徵收起離鏡,不鹹不淡道:“是啊,我既沒有彩鈴的彩色羽翅,也沒有赤狐的毛絨尾巴,無趣得很。”
帝煜莫名其妙道:“你是一條魚,當然沒有那些東西,為何要比呢?”
比?可笑!
傅徵面無表情道:“我沒有。”
帝煜靈機一動,頗為新奇地打量着傅徵,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
傅徵一頓,心頭微動,維持着面上的鎮定,“…明白什麼了?”總不可能是他在不滿帝煜隻喜歡大翅膀和毛茸茸吧?
可笑。
荒唐。
不可能!
“你喜歡毛茸茸和大翅膀。”帝煜笃定地說,然後同情地望着傅徵,微歎:“可你一條魚…唉,命運當真不公。”
傅徵再次愣住,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是先否認還是先解釋。
帝煜以為他默認了。
将傅徵等同于他後宮裡那些妖寵之後,陛下那堅若磐石的心忍不住恻隐起來,他握住傅徵的手腕,來了興緻,“跟朕走。”
傅徵正沉浸在自己“不公的命運”裡不可自拔,哪裡都不想去,他冷冷擡眸:“去哪兒?”
下一瞬,兩人就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寶庫之内,傅徵差點被這琳琅滿目的靈寶閃瞎眼,他急忙閉眼,然後緩緩睜開,“這裡是…”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帝煜猛扯着往前大步走,傅徵不虞地擰起眉頭。
慌慌張張,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陛下…”傅徵按捺不住勸谏的習慣。
帝煜心情大好地對傅徵道:“看!”
傅徵順着帝煜的目光擡頭。
玄色的牆壁上挂着各種各樣的神兵靈器,其中格格不入的是一雙靛青色的翅膀,翅羽邊緣熒光閃爍,宛若流雲逐月。
傅徵被驚訝到表情很好地取悅到了帝煜,帝煜雲淡風輕地揮手,青色翅羽悠悠地漂浮至空中,而後落在傅徵面前。
傅徵:“……”
“和你的尾巴相得益彰,賞你了。”陛下大方開口,然後他自得其樂道:“雖說魚兒沒有翅膀,但朕的魚可以有。”
翅膀是自由的象征,無拘無束,自在一生…傅徵出神地望着這對翅膀。
微弱熒光,不能與日月相争,卻也溫柔至極,像是傅徵曾經在占星台樓上仰望過的點點星光,看似遍布蒼穹自由散漫,卻也困了傅徵一生。
如今翅膀在傅徵就在眼前,仿佛他距離自由隻有一步之遙。
傅徵斂眸,神情變化莫測。
“……”帝煜大部分時間都看不懂人的情緒,更别提妖的情緒,可此時此刻,他莫名覺得傅徵有些難過。
為何?大翅膀不漂亮嗎?
陛下大發慈悲地決定安慰安慰這條魚,不然這條魚太難過,可能沒辦法幫他幹活。
“倘若你有幸活到朕的後面,可以用這雙翅膀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帝煜說。
傅徵瞳孔微震,他蓦地擡眸,死死地盯着帝煜。
“是不是隻有朕死了…先生才能自由?”青年喑啞黯淡的聲音裡了無生機。
“陛下沒有這個能耐,臣的路是臣自己選的,與任何人都無關。”冷淡自持的聲音穩若泰山:“陛下死了,還會有下一個陛下,下下一個陛下…”
青年慘淡地笑出了聲:“對于先生來說,輔佐的始終是後楚皇帝,至于皇帝是誰,并不重要對嗎?”
無悲無喜的黑瞳淡漠擡起,透過冰涼的金屬面具,聲音更加冷淡:“是的,陛下。”彼時他與帝煜已然鬧僵,并受天譴毀了面容,時常以面具覆面。
“好…好…這就好。”年輕的帝王踉跄着起身,身經百戰的身體看起來搖搖欲墜,他嗓音滞澀道:“這次出征,倘若凱旋歸來,朕會如群臣所願…如列祖列宗所願…如…先生所願。”
他深呼吸一口氣,好似傷口痛到極緻,聲音如同承載着萬鈞雷霆,喘不過氣來,嬴煜一字一頓地說下去:“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綿延後楚百年基業…”
傅徵無動于衷道:“極好。”
他俯身行禮,端方自持:“臣願陛下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為何?
為何這般?
傅徵忍不住質問腦海裡的自己,放任這樣的煜兒上戰場不是眼睜睜地看着他找死嗎?他都那麼難過了,為何自己還要這麼冷漠!
你跟他好好說啊。
傅徵望着臉覆面具的自己,急切地喊道。
留住他…
留住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