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蔣司憶覺得有趣。
“我平時不是那樣的,沒有那麼……粗魯。”她着急和之前的那個自己撇清關系,憋了半天,将自己的行為言簡意赅的總結成四個字:“那天,我鬼迷心竅。”
蔣司憶重複:“鬼迷心竅?”
這種把暗戀對象胡亂臆想成可能成為自己後媽的蠢事,她這輩子都會爛在肚子裡,不告訴任何人。
她說完,蔣司憶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如果你是指這件事,那我确實有些生氣。”
這人的語氣模棱兩可,聽不出好惡。
沒敢擡頭看對方的臉,孫念低着腦袋,覺得烏雲密布,屁股下的凳子都坐得紮人。
“但是……”蔣司憶故意說話大喘氣。
見事情有轉折,她又豎起耳朵。
“看在你幫我把吸我血的蚊子拍走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錯愕地擡起腦袋,孫念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我重新做個自我介紹。”
對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孫念才終于反應過來,對方遞給了自己一個柔軟的台階。
她像之前那樣主動伸出手,用那種溫潤如水的眸子盯着她,“初次見面,我叫蔣司憶。”
臉頰绯紅,孫念悄悄捏了捏耳垂,握住了對方的手,“我叫孫念,很高興見到你。”
覺得自己語氣太過于官方,她忙不疊地又補充一句:“接下來的日子請多指教。”
孫念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蠢,她借機先松開了手,指尖卻反複摩挲着指腹。
然後起身裝作查看時間,以此掩蓋藏在心裡的戀戀不舍。
跟着站起身,蔣司憶說:“以後要是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想了想,語氣輕快地補充道:“我們年齡相差不大,應該不至于有太深的代溝。”
這種感覺很舒服,就像夏天的西瓜和泳池裡冰涼的泉水。
蔣司憶說話淡淡的,可每個字都特别溫柔,給人一種毫無底線的縱容感,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容易讓人得寸進尺。
腳尖摩挲着草地,孫念像是下定了決心,鼓足勇氣說道:“在家裡……如果有些東西不符合口味,其實可以不用勉強,直接說出來,拒絕就好。”
也許是這句話直白的太過于突然,蔣司憶的臉上的笑容一僵,融化的冰激淩還未來得及舔掉,緩緩地滴落在手背上。
冰涼的觸感引得發呆的人手忙腳亂,她略微狼狽的拿紙擦幹淨。
或許沒想到會被對方看穿,蔣司憶有些措手不及,條件反射否認,“沒有不喜歡的東西,我都吃得慣的。”
觀察到她的态度,孫念自覺失言,舔了口手中的冰激淩。
正午。
高大的鐘樓擲地有聲地向外擴散,留下渾厚而又悠揚的回音。
兩人相對無言。
第一次有人能夠如此精準的看穿自己,這讓蔣司憶無所适從。
而這個人還是一個小她五歲的小朋友。
對方敏銳的就像這世上最精準的刻度尺,而她則是一個脫離了堅硬外殼的河蚌,蓦然被人毫無保留的觸摸到最柔軟光滑的腹部。
過了會兒,孫念打破了沉默。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我之前沒有和你提到吧。”
“我那次遇到孫教授的時候,他和我提起了你。我們聊了一會兒。”
“他和你怎麼說我?”孫念面帶嘲諷,“好的還是壞的?”
蔣司憶答道:“都有。”
“聊了很多嗎?”
“不多。”她否認。
孫念笑了。
“我聽孫教授提到你的時候,我就很想見到你。”蔣司憶思索片刻,說道。
這句話并不是恭維:“在還沒來之前,我就在想,這麼有趣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見我?”她很驚詫,覺得對方是在調笑:“每年來這的客人要麼是為了自己,要麼是為了我父母,你怎麼可能是因為我?”
來家裡的每個人願意與自己搭話,是因為她是孫秉圍的女兒,而不是因為她是孫念。
沒人會在乎一個剛滿二十歲小孩的話,盡管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況且就她現在這個樣子,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對她感興趣。
“這裡很漂亮。是我活到二十五歲,見到最漂亮的地方。”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眼神毫無保留的盯着面前的人,“而我能見到這樣的風景,都是因為你。”
“所以,孫念。我希望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
“朋友。”她重複,表情若有所思。
蔣司憶點點頭。
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孫念的眼眸黯然失色。
隻能是朋友嗎?
*
教堂人很多,她們吃完手裡的冰激淩後,孫念繼續擔任稱職的導遊。
進了城鎮,空氣中的熱浪明顯比鄉下更加濃稠。
沒有玩很久,兩人随意的逛逛集市後就回了家。
沒看見她爸,隻看到弗蘭西斯卡捧着一籮筐的被單正在花園旁的空地晾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