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打在大理石搭建的水池中央,日積月累地沖刷在石壁上,鑿出一個小坑。
隻穿着一件打底背心的孫念蜷縮着身子,靜靜地坐在水池邊。
“還好飲料沒有顔色,不然都洗不掉。”
她邊說邊搓着衣服上那塊污漬,“雖然是大夏天,可是涼風吹着,身上穿濕衣服也很容易吹感冒的。也還好裡面的衣服沒有沾到。”
擰幹洗好的那一塊,蔣司憶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拿出其中一張用水打濕遞給了坐着的人。
“擦得到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我可以。”她沉默片刻,起身把水龍頭打開,急匆匆地洗了把臉,“我自己來吧。”
“不夠的話,這裡還有。”蔣司憶把一整包紙巾都塞給了還暗自努力擦拭飲料的人。
很顯然對方心不在焉,自己夠不到的部位就草草結束,明明是同一塊地方卻擦了好幾次。
給了東西之後就站在不遠處看的人實在是有點着急。
眼見着這人還沒擦幹淨就準備套上濕衣服,蔣司憶實在有些忍不了了。一個健步過去攔了下來。
“還是我來幫忙吧。”
這次孫念沒有推脫,松了手,低垂着腦袋,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這副配合的模樣讓蔣司憶松了一大口氣,她拉起對方的手臂,仔細輕柔的擦掉手肘後面沾到的部分。
這人比自己高半個頭,臉頰上滴落下來的水珠打濕了脖頸。
晶瑩的水漬覆蓋在上面,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的,很難不讓人在意。
想着反正也要擦,那幹脆就一起。
她扯着孫念彎下腰,空出的另外一隻手拿着紙張輕輕擦拭掉脖頸處濕漉漉的水漬。
突如其來的親密打得心思不算清白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被對方觸碰的那塊肌膚仿佛火燒般讓人難以忍受,酥酥麻麻的就像有數不清的螞蟻在上面叮咬。
此時此刻,孫念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年久失修的破舊玩偶,脫線處的棉花随着對方手指的擠壓而爆出支離破碎的棉花。
她其實多麼渴求對方的手指不是停留在這方寸之地,能夠繼續往下,又或許是在别的地方。
她感到無所适從,反而猛然掙脫開身旁的人。
仿佛她隻要再将紙巾貼合在自己的皮膚上多上一秒,她馬上就要變成一個毫無靈魂的幹癟布匹。
蔣司憶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并且向她道歉。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她的表情小心翼翼。
讓她卻步是孫念最不想看到的事,她語氣含糊地應道:“沒有,隻是我……”
該不該說實話?
說不出口的吧。
于是她捂着自己的肩膀處,裝出拼命忍耐疼痛的扭曲表情,仿佛隻有這個方法才能證明前面流露出刹那的負面情緒與蔣司憶毫無瓜葛。
“可能剛才不小心撞到了,沒事,我自己擦就好了。”
這個方法很拙劣嗎?
孫念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她或許看出來了些什麼,沒有人會對自己朋友的親密觸碰感到如此敏感。
這讓她感到極其彷徨,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找不到一塊浮木。
蔣司憶愣在原地,眼眸中滿是不安與躊躇,卻依舊做出完全信任她的模樣,“好——太陽下山了,我們回去吧。”
她看上去像叢林裡受了驚吓的兔子,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回到自己安全的窩裡,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令她手足無措。
她吓到她了。
意識到這點時,孫念正躺在床上發呆。
她蜷縮起身子,捏了捏自己的臉,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那個時候可能流露出的表情。
大概并不怎麼友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陰戾。
她看上去是不是特别不耐煩?冷漠?也許還很失禮。
隻是想到這點,她便輾轉反側,渾身難受。
長臂一撈,她捏起了床頭櫃放着的那包紙巾,舉在臉上端詳了半天後,蓦地貼在鼻子上。
紙巾的香氣鋪滿在整個鼻息之間,她在床上癱成一個大字型,用力地深呼吸,仿佛這樣做,還能嗅到蔣司憶身上的味道。
陽台的門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孫念猛地坐起身,方才在腦海裡回蕩不去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為對方的表現而心冷。
為什麼要敲門,就和以往那樣,直接進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