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一整個晚上,她終于在破曉時分醞釀出了睡意。
床頭櫃邊定好的鬧鐘沒能夠叫醒她,孫念是被弗蘭西斯卡給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伸了個懶腰,她睡眼惺忪地揉着腫脹疲憊的眼皮,順嘴問了一下門外的人:“現在幾點了?”
“快要九點了。”她語調不自覺上揚,語氣裡夾雜着幾分詫異,“蔣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你今天怎麼沒有一起去跑步?”
混沌的腦袋被廚娘這一句話震得瞬間清醒了不少。
糟糕!自己睡過頭了。
心中一咯噔,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風也似的蹿出門去。
坐在餐桌邊喝咖啡的孫秉圍不明所以地擡起頭,對着那個沒穿鞋就跑出門的人喊道:“馬上要吃早飯了,你要跑去哪?”
最近心情愉悅,她看她爸都順眼了許多。
“蔣司憶回來了嗎?”孫念刹住車,隔着一棵松樹的距離耐着性子問道。
“可能去鎮上了,我昨天交給了她一疊資料——不過,她穿着運動鞋,也可能去跑步了。”他擡了下眼鏡,随口問道:“你們最近不是天天呆在一起嗎?”
有些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她突然又覺得她爸有點讨人厭。
懶得理他,她以最快速度繞着素日裡她們跑步時常經過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溫和的陽光逐漸變得炙熱,石子吸飽了能量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腳底燙得讓人很難多加逗留,孫念隻能将步子邁得更大,抄了條近路又跑回了家。
就算腳程再快,那一段路想要短時間走過一遍也并不現實。
帶着饑腸辘辘的胃回去時,午餐已經擺上餐桌。
隔壁大叔提着一籮筐的魚過來。
表面的水被震動起波瀾,筐内那擁擠狹窄的空間裡充分堆疊那些依舊生機勃勃的活物,甚至還在奮力撲騰尾巴。
弗蘭西斯卡多拿了一副餐具,原先站着的人把那一大筐東西遞給了她後,便順勢在位置上坐下。
孫念先去屋内飛快地沖了個腳,但在下樓時兩隻眼睛左顧右盼一番。
沒見到想見的人,臉上不免帶上了一絲落寞。
幫忙廚娘把新鮮出爐的蛋糕端上餐桌,她自顧自坐下,倒了一杯鮮榨的杏汁。
濃稠的液體糊在嘴唇周圍,孫念舔了舔嘴皮,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戴維叔叔。”
對方肅穆的綠色眼眸像是要将人吸進去,打理整齊的深黑色短發服帖地粘在頭皮上。
襯衫的每一個扣子嚴絲合縫的貼合在發福的肚皮上。
他點了點頭,粗大的手掌正按着餐刀切開了一塊厚實的牛排,随口一提:“安東尼馬上要回來了。”
耳朵蓦然接收到一個十分熟悉的人名,孫念還在加載的大腦短暫停擺後,她讪笑一聲,心虛地又為空了的杯子倒滿杏汁。
其實她過了這麼久才回來,最應該記住的就是安東尼。
可惜就在她準備這麼做的時候,又毫無預兆地被蔣司憶迷得神魂颠倒,無暇顧及其他。
顯而易見,這位鄰居兼發小的同伴就這樣草率地被自己掃回了記憶深處。
但話說回來,這小子未嘗不是如此。
“他早該回來了。”她往嘴裡塞了一塊蘸滿番茄濃湯的面包。
“說不定是在學校還有事情要處理。”孫秉圍接話。
但這句說完,他瞥過孫念,喝了一口咖啡,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小,“我的意思是小男孩已經長大……該有私事了。”
“也許正在和他的不知道第幾任小女朋友眉目傳情吧。”孫念的表情冷冰冰的,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下眉頭,語調中半是調侃半是戲谑。
孫秉圍輕咳了一聲,用湯匙敲破蛋殼。
聽到桌前這對父女之間的談話,戴維大叔哈哈大笑,整張桌子都震動了起來。
“也有可能我上個假期使喚他幫忙照顧傑瑞,我知道安東尼表面答應我,其實心裡不知道怎麼生氣呢。”
哦,對了。傑瑞是戴維大叔養的獵鷹,安東尼讨厭獵鷹。
心中為他默哀三秒,孫念老實地往嘴裡喂了一勺奶油濃湯。
他是個寬厚幽默的男人,并不為自己的兒子辯護,隻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兩隻手在胸前像是指揮似的揮舞着,喟歎道。
“在意大利,調情是一種禮貌。”
……
懶散地攤在客廳沙發上,她蜷縮起身子,無精打采地晃動着小腿。
吃飽的神經發出餍足的信号,催促得人昏昏欲睡。
更别提昨晚徹夜難眠的孫念。
她強撐精神不睡,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靜谧悠閑的時光被打破。
除草機那時重時輕的刀刃摩擦聲聽得人牙酸耳鳴,灼熱的空氣混合着流動的水汽,
不一會兒,大敞的窗台便緩緩飄來一陣新鮮的青草味。
半阖雙眸假寐,她卻感覺自己被扔進了一堆厚厚的草垛裡。
不知道是隔壁戴維大叔還是傑森。
她嘴裡嘟嘟囔囔,皺起眉,抱着胸翻了個方向,忍不住替蔣司憶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