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和好的信号嗎?
房間裡沒有花瓶,孫念在屋裡找了一大圈,順手将裝飲料的玻璃瓶清洗幹淨,裝了點水湊合湊合用。
蔣司憶今天異常粘人。
孫念把花插進玻璃瓶後放在盥洗池旁邊的桌面修剪,散落的枝葉鋪了一桌面。
每當她漫無目的地在一堆樹葉裡亂摸時,她便亦步亦趨地站在自己身後将掩埋在樹葉裡面的剪刀拎出,幫忙遞到自己手邊。
很乖,很可愛。
很像昨晚自己去買冰激淩的路上,看見的那隻蹲在主人腳邊的長毛臘腸幼犬。
小小的一團,站起來還沒有主人腳踝高。葡萄大小的黑色眼珠溫順地看着主人,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孺慕之情。
“真漂亮。”蔣司憶喟歎道,“簡直就和外面花店賣的一樣。”
手上的動作不停,孫念擡頭,對蔣司憶腼腆一笑,“我有個朋友自己開花店,開業的時候人手不夠,我過去幫忙了一段時間,給她做做設計。”
“再順便,賺點生活費。”
“很厲害啊。”蔣司憶由衷地贊歎,“像我對這個就一竅不通。”
“孫念,有人說過你是個六邊形戰士嗎?”
“沒有。”孫念埋頭修剪花束,不讓對方看見自己漲紅的臉,她腦袋暈乎乎的,心髒跳動得像是坐了過山車。
别誇了,不然自己就要原地燃燒起來啦。
蔣司憶低斂着眸子,視線從那人的發頂挪向她那雙拿着花的手,輕輕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正在幹活的人下意識回應,蔣司憶轉了個方向,腰側放松地靠在盥洗台邊,悠悠地說道:“我答應過你的,我隻和你玩,也隻和你關系好。”
拿着剪刀的手指一頓,孫念悶悶地嗯了聲,豁達地回應道:“我沒有介意。”
一點都不介意安東尼握住蔣司憶的那隻手;
一點都不介意在小樹林裡安東尼坦然的對蔣司憶提出的那句暧昧的邀請;
一點都不介意安東尼大晚上與蔣司憶單獨獨處。
嗯。
她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沒錯。
她已經是個大人了,應該要學會掌控自己的情緒。
“那天去舞會不是我的本意,安東尼昨天和我說的那番話……”她頓了頓,語句很委婉:“也……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孫念舔了舔唇,放下手裡的東西,在衣服上蹭了蹭,心領神會,“我知道。安東尼昨天下午和我說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因為我的言而無信生氣。”
她想了一整夜才想出來,有可能是對方生氣最大概率的原因。“明明你之前已經提醒過我,我還在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和安東尼單獨相處。”
手指不安地碾了碾散落在手邊的綠葉,蔣司憶無措地聳了聳肩:“抱歉,是我忽略你的感受了。”
這人總是幫她找好最妥善的理由與借口,使得她的無理取鬧仿佛都變得有道理了起來。
“你幹嘛把自己說得好像十惡不赦。”她難為情地說:“安東尼輕浮,那是他的問題,和你有什麼關系。”
“是我自己朝你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是個情緒不穩定的爛人,你一點都沒有做錯。”
“别把什麼錯都怪在自己身上。你完全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大罵‘孫念腦子有病’。”
“有些事不是你造成的,你也别想那麼多。”她擡手緊握成拳,眼神堅定地總結自己的這番長篇大論。
“多責備他人,少内耗自己。”
原來還可以這樣的嗎?
從小到大,她早已習慣用苛責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與别人吵得面紅耳赤是自己最不願意做的事,她害怕争吵,于是就幹脆從源頭避免。
犯錯的人大多意識不到是自己的問題,與其等待别人來向自己開誠布公,還不如直接将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還是覺得奇怪,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可是這樣……很不好。”
“嗯?”孫念疑惑地歪着腦袋,“這有什麼不好的。”
“如果等着别人來向自己承認錯誤,那不是太不保險了嗎?”她扯出一抹笑,嘴裡喃喃道:“會被人讨厭的。”
“他們會說你目中無人,清高,不聽話,是個壞孩子。”
不對,這很不對。
孫念撓撓頭,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那不委屈嗎?”
蔣司憶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很認真地用眸光作畫筆,細緻得将對方的面容在腦海中勾勒了一遍。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看清的眼睛顔色,在窗外陽台照進來的陽光中一覽無餘。
原來是灰色的呀。
和自己這種早早枯萎的幹花不一樣,她像四季中初初綻放的花骨朵。
是個富有朝氣和蓬勃的生命力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