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男人幾乎已經被說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弟,剛準備說些什麼,身後聽不懂張露水剛剛那番話的少年就不耐煩地大喊出聲。
“大哥,再沒有飯吃我們就要餓死了!現在打仗了誰還會施舍食物給我們這種流浪漢啊!”
在最基礎的生存需求面前,張露水構建起的說服模型瞬間崩塌。搶劫者不再猶豫,二話不說上前搶奪她的背包,體力不敵的她被推倒,口袋裡的相機也摔了出來。
背包拉鍊上扣了個小密碼鎖,男人用力扯斷拉鍊頭,拉鍊崩開,裡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她掙紮着連滾帶爬到挨着主幹道的窗邊,沖着人群大聲求救:“救命啊!有人搶劫,有沒有人能來幫幫我!”
但逃難的人們往她這裡看了一眼,隻是警惕地加快趕往車站的腳步,她跌坐在地,滿心絕望。
“住手!”一聲暴喝伴着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兩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闖進來,利落制服了幾個搶劫者。搶劫者自知不是對手,灰溜溜逃走了。
金發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優雅欠身伸手,碧藍瞳色幹淨純粹像徹普的天空。
“别害怕,我們是無國界醫生,不會傷害你。”
但張露水沒有回答,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後那個正在撿東西的人身上。
雖蹲在地上,卻也能看出身形舒展修長。桀骜不馴的前刺發型下是濃眉和立體的眉骨鼻骨,搭配出渾然天成的野性。
果然了,S城紙醉金迷的氛圍隻會束縛他,他就應該像一棵棗椰樹,在徹普的漫天黃沙裡蓬勃生長。
她八年前分手就再沒見過的初戀男友。
他撿完地上的東西,剛想說些什麼,卻在與她目光交彙的瞬間整個人頓住。
“……宋青原?”張露水并沒意識到自己隻是動了動嘴,沒有發出聲音。
“……嗯。”他讀懂了她的唇語,用幹澀喑啞的聲音簡短回應。
“你們認識啊?”傑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眼神在兩人間不斷切換。
鵝蛋臉的女生未施粉黛,但皮膚、嘴唇、頭發的顔色對比已足夠明媚,端方的骨相又穩穩托住這份柔婉,醞釀出明豔大氣的姿态。
來自東方的美人像廢墟上開出的玫瑰,和他整天口嫌體正直的同事倒是意外的登對。
“……嗯。”張露水心情複雜地移開眼神,努力處理這一上午接收到的所有信息,而宋青原眸色一沉,也把注意力轉回手裡的背包上。
傑斯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彎彎繞繞,但隐約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中斷這份尴尬。
“既然都是朋友,那你先跟我們回營地吧。現在外面很亂,你一個人坐車也危險,等下一批物資運輸過來,你再搭他們車去大使館。”
張露水跟着他們從另一側的門出去,上了一輛身經百戰的皮卡車。
為了緩和氣氛,副駕駛的傑斯開始和張露水找話說:“你什麼時候知道要打仗的啊?”
“就起床的時候。”
“我們也差不多,一大早中心醫院的人就暫時集中到我們營地醫院去了,我們幫着運一些藥品回去,剛好路過這裡就聽見你在呼救。”
“嗯嗯,你們來這裡很久了嗎?”她想知道分開的八年裡,宋青原都經曆了什麼。
“快兩年了吧……當時徹普瘟疫橫行,我們控制住病毒後,又幫助這裡的人重建了公共衛生體系,剛想離開就又打仗了。”
無國界醫生常年駐紮在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談及工作日常已經勾不起太多情緒,隻有張露水為這短短幾句話概括起的苦難揪心。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一直沉默的宋青原終于開口,兩人的視線在駕駛位後視鏡交彙後迅速分開。
“我來這邊旅遊,看到徹普也免簽,還近,就順道過來打個卡。”
宋青原責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在強大的氣場壓迫下,張露水弱弱往遠離他的那側車窗挪了挪,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
不對,怕他幹嘛!應該是他像八年前一樣對我言聽計從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