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他們撿到她的地方離國際工作人員營地很近,車裡的低氣壓不用持續太久。
車子緩緩駛入營地,張露水趴在車窗上好奇張望。
營地以一座三層的醫院為中心,被一圈紅磚牆圍起,志願者居住的活動闆房靠着牆根,在醫院周圍留出寬敞的行車道。
空地上用木棍支起了不少油布棚,堆放着不少從中心醫院運過來的醫療物資,不同種族膚色的人們正緊張忙碌地進行清點,然後把它們搬到到醫院後面的倉庫裡去。
他們把她帶到營地後勤處,讓負責人茱莉安排她在這裡暫住。
在茱莉自來熟的熱情中,張露水知道了營地現在有28名工作人員,12名是兩年前國際人道組織派出的醫護人員,除了日常對患者的救助,他們還會給本地醫護與居民進行指導和培訓。
1位聯絡人負責與組織中心聯系,并負責人員與物資的接收。
剩下的都是自願組成後勤機動組的徹普本地人,除了日常物資的運輸與調配,外界突發險情時,也是他們到一線将傷員送到營地來接受救助。
茱莉給張露水拿了一套新的生活用品,說給她安排個單人間,她扭扭捏捏地選了個離醫院最近的空房。
“對了,那個,宋醫生他在這裡怎麼樣啊?”茱莉幫忙鋪床時,她終于忍不住問。
“這我不太清楚,我都移民10年了,也是上個月聽到打仗的流言才回來。”
“不是昨天才開始打的嗎?”
“是啊,但我們的圈子有自己獲取信息的方式。”
“可是大家都在往外跑,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茱莉鋪好床,轉身對她溫厚一笑。
“小姑娘,因為這裡是我的家鄉啊。”
-
茱莉走後,張露水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今天發生的事,也想宋青原。
她沒想過自己還會再見到他。
從前S城的名流們喜歡把他們這些小輩聚在一起玩,為以後聯姻培養感情。張露水是家裡最嬌生慣養的小女兒,偏偏生來好動,被一家人寵得活潑又嬌氣。
而宋青原是孤僻的宋家二少,傳言他母親難産而死,他父親一直不待見他。
那是八年前的一個夏夜,派對輪到張家舉辦,散場後少爺小姐們都被各自的司機接走,張露水還不困,就在自家莊園裡閑逛起來。
人竟然還沒走完,泳池不遠處的花壇上坐着一個少年,頭埋在雙膝之間,像是在哭。
三個小時前宋青原就想走了,可給司機發了信息,對方推三阻四到現在還沒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過分。
或許是因為父親再婚了,那個女人帶着的兒子隻比他小兩歲,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卻少了那份陰鸷,笑起來的時候很陽光。
他覺得憋悶:父親到底愛母親嗎?
如果愛,那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愛,那自己這些年遭受的所有怨恨,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媽媽還在,就不會有人敢欺負他了吧……
媽媽不在了,真的是他的錯嗎……
但這隻是他的美好幻想,現實中,他隻能用力抱緊自己。
“不要你管!”感覺肩膀被人戳了一下,他終于忍不住把十七年遭受的委屈低吼出聲。
“沒管你啊,莫名其妙。”
不是那虛僞的老司機,而是甜甜軟軟的嗓音,他擡起頭,十八歲的少女被一襲玲珑有緻的紅裙襯得周身雪白,一根淨白如玉的手指尴尬地停留在他肩頭上方。
也是這根手指,輕輕撥動了他心裡的弦。
“我隻是想問問你,這個草莓蛋糕還吃不吃,不吃給我。”
宋青原看看眼前驕矜的少女,又看看那切得亂七八糟的蛋糕,一時失語。但不管怎樣,她沒有問及自己哽咽的聲音和發紅的眼眶,保護了少年的體面。
“怎麼?有什麼好驚訝的,雖然我家有錢,但也不能浪費糧食啊。”
于是兩人肩并肩坐在花壇邊,分享了那個草莓蛋糕。
後來呢?
聽過這段故事的人,都會這樣追問。
後來,他們不過是小小吵了一架,彼此都太驕傲不願低頭。等過了幾個月,他還是沒有像從前一樣主動來道歉認錯,她别扭地托人去打聽,卻得知他早已出國的消息。
後來沒人再給過她宋青原那種感覺。
從前隻以為是青春期旺盛的荷爾蒙無法複刻,但重遇之後,發現似乎不是這樣……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時天已經黑得差不多,看着陌生的闆房,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眨了眨眼,記憶才随着清晰起來的視野回到意識裡。
她是被宋青原帶到這裡的,在重遇他之前,她幫偶遇的戰地記者簡保管了相機……
想到相機,她心裡一驚,一把扯過搭在床尾的外套。
相機還在,但卡槽是打開的,應該是被搶劫者推倒在地的時候摔出來了。
那就是在上午那個破房子裡。
張露水想找宋青原幫忙,披着衣服匆匆忙忙跑出去,發現他們在醫院一樓的辦公室開會,但宋青原好像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