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人的眼睛普通偏黑,張露水的卻是琥珀色,淺色的瞳仁兜不住光,折射出水潤明亮的質感。被這雙波光粼粼的眼睛注視着,哈迪也平靜了下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他又回到一開始那種惶恐的狀态,雙手重新絞起。
“沒關系哈迪,如果你還願意和我分享的話,或許我們還可以聊聊爺爺去世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我願意,可是我不太會講英語,這樣吧,下次我帶你去爺爺去世的地方,我告訴你。”
“嗯……在什麼地方呢?安全嗎?我十分願意聽你分享,隻是我擔心那裡會有士兵。”
哈迪說那個地方在麥納街,張露水在心裡記下,決定回去打聽一下那裡是否安全再做打算。于是和他約定三天後再在這棵大樹下見面,進行第二次心理疏導。
确認哈迪離開,她松了口氣,想着第一次獨立工作的效果還不算太差,現在趕緊回房間給哈迪建一個簡易的心理檔案,再想想下次見面可能發生的情況和應對方式。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沒多久,宋青原也神神秘秘地過來了。
手機從前天上午就沒了信号,幸好營地有專門的衛星電話,他還能和組織那邊溝通。
“你好,我是駐紮在1037号營地的醫生宋青原,我想了解本次送往1037号營地補給的具體情況,能為我聯系這次負責物資運輸的後勤同事嗎?”
在等待轉接的間隙,沒拿着電話的那隻手無意識摳着樹幹。當聽到那個因過于平靜而顯得機械的男聲在電話裡響起時,他明白了自己的焦躁預感從何而來。
“你好,我是物資保障人員奧托·克勞斯,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分部的三個物資保障人員宋青原都打過交道,傑斯的朋友和另一個同樣來自中國的運輸員都很好說話,唯獨這一絲不苟的德國人總是咬死那刻闆的規定不放。
“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在返程時替我帶個人到中國大使館。”
“什麼人?”
“一個來自中國的普通遊客,邁索鎮一帶的通訊網絡和交通已經全部癱瘓,我看到你們這次返程會路過大使館,所以想麻煩你幫個忙。”
“她有護照和身份證明嗎?”
“有的。”
“嗯,那可以。”
對面稍作思考就答應了,宋青原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道謝。
“你們先保護好自己吧,這次的武裝沖突和以往不一樣,是那個被稱為瘋子的阿米爾帶頭發起的,所以我才會答應替你帶這個人。”
他心頭一緊,但比起追問當下的□□勢,他最先要确保她的安全。
“那你最快什麼時候能幫我把人帶到領事館?”
“今天15号,我明天可以到你那裡,再去一趟溫斯鎮,路上沒出什麼問題的話25号就可以幫你把人送到了。”
“溫斯鎮……不是在鬧瘟疫嗎?能不能先幫我送人再去那裡?”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提出的要求是多麼無理和不顧大局。
“不能,宋,瘟疫擴散很快,1039号營地也很缺藥品和器械,他們面對的壓力不比你們小。”
“可是……我……”
“好了,我要出發了,要不要我幫忙帶人你自己想清楚,再見。”
還來不及回答對面就挂了電話,他擡頭看到傑斯悠然地抄着手,眼神裡帶着意味深長的笑,這種被看穿的感覺讓他不免有些心虛。
“下次不要偷聽我打電話。”
“什麼偷聽,我也要打電話啊,你用電話這麼久我當然要來看看怎麼回事。”
這幾天,大家都能感覺到宋青原狀态不對,雖然之前也不苟言笑但内裡始終是穩的,而現在那種若隐若現的煩躁讓大家都默契地減少非必要溝通,隻有傑斯一如既往地惹他。
“那你打吧。”宋青原沒有心情鬥嘴,把電話塞進傑斯懷裡就要走。
“你自己跑一趟不就得了。”
“什麼?”身體先于腦子做出反應,宋青原停下腳步。
“我說,既然你不放心奧托,想馬上把你的舊情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自己送不就得了。”
“開車過去也要好幾天,醫院又忙離不開人,不行的。”
“支援不是要來了嘛,你連軸轉這麼久也該放松放松了,而且就現在這情況,她越早走越安全,如果你舍得的話。”
“行,就這樣,”宋青原自動忽略了傑斯的揶揄,“我等會就叫她收拾行李。”
“不過就叫她走她就會聽嗎?我看她很想留在這裡,就是因為你吧。”
是啊,他怎麼就忘了這一點呢?張露水有多犟,他明明就是知道的。
宋青原揉揉太陽穴,開始有些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