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要升起,警察按例得上班。
紀明珠被電話鈴叫醒時還不知今夕何夕。
今夏提醒她:“快接吧,關南的!”
“嗯……?”紀明珠反應有點遲鈍,摸索到電話,“關隊?”
關南聲音中氣十足:“人在哪呢?開工!”
紀明珠看看今夏,再看看手機。
好,昨天不是做夢,她的确終于成為一名刑警,并附贈一位人形挂件。此外,她已經上了一天班了。
“馬上到。”
紀明珠挂了電話,以最短的時間洗漱完畢騎車到派出所。宿舍就在派出所附近,關南甚至感覺他才剛挂電話,紀明珠就已到崗。
李少軒幹脆沒回家,就在派出所所内值班室擠了一晚。他家蠻遠,下班那麼晚,來回太折騰。
但孟濤是雷打不動要回家的。
孟濤已婚,老婆是醫生,倆人忙碌程度不分上下。倆人約定好每人顧一個月孩子。這個月是孟濤,他回去檢查了孩子作業才睡下。
到派出所,他的眼袋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孟濤狠狠打個哈欠,發誓:“這案子結束,我必申請調崗!”
關南瞥他一眼:“不行!人民需要你這樣有能力、肯幹活的老刑偵!”
天知道他昨天還在心裡嘴他是天天打哈欠的老油條。
孟濤呵呵一笑。你是怕沒人用了吧!
但看破不說破。
孟濤神色疲憊地問:“結果出來了?”
關南:“少軒,你來彙報!”
關南現在很有幹勁。雖然這話不好聽,但他們的确也算是奮鬥一天基本了結了倆案子。
李少軒是第二個到會議室的。他一到關南就叫他看報告。合着就在這兒等着呢。
李少軒清清嗓子,把法醫的專業術語轉成普通話。
法醫認為李荔死亡時間在昨天上午九點左右。李荔體内還檢查出少量安定成分。
而盧芳,死亡時間中午十一點至十二點。
綜合現場痕迹,可以還原出這樣一個案情:盧芳給李荔服用安眠藥,在李荔失去意識後,将李荔包裹。但安眠藥藥效并不算很強,李荔中途醒來,做出微弱掙紮,最終窒息而亡。
李荔死後,不知盧芳、尚宗樂是否知曉。隻知道盧芳在尚宗樂腹部留下淺傷,尚宗樂刺傷盧芳,并接連捅刺三刀。盧芳倒下後,尚宗樂将她的頭塞進黑色行李袋。
此後,她脫下血衣,吃飯。
失血而亡是一段時間的結果。尚宗樂吃飯的時候盧芳可能還沒完全失去生命體征。她手臂還在身側留下了移動痕迹。她或許是想求生,也或許僅為無意識擺動。
後者可能性更高。因為法醫推測,捅刺之後,她應該還有力氣,至少還能做出留痕更廣的求生行為。但現場并沒有發現更多。
另外,刑技補充,尚宗樂腳趾甲裡存在少量纖維。
關南還記得刑技哭訴說,找尚宗樂取樣特難。他們光是取完整指紋,就耗費一小時。
本來腳上隻是采了腳印之類的,還是她們主任發現她腳趾甲夾了點東西。
經過對比,這纖維屬于門口鞋架那雙擺放不正的鞋。尚宗樂應穿這雙鞋出過門。盧芳腳小,她穿比較困難,留下痕迹。
這點發現目前來看沒啥用。
李少軒把那張驗孕棒的照片拿出來,釘在白闆上:
“這兒的DNA屬于盧芳。”
這意味着也許……
盧芳月經推遲,她以為她這次成功懷孕,滿懷欣喜地用驗孕棒測試。但是一道杠。
在冷色調的衛生間裡。
她看着那一條杠,會想什麼?
或許她傷心,但仍抱有一絲希望。可是月經姗姗來遲。她理智崩塌,徹底失控。不僅帶走李荔,還殺害她,以如此殘忍的方式。
且這種殘忍,如鈍刀子,也許将一直橫在錢五月一家心頭。
而她在日記裡寫下的媽媽,那個将她擁在懷裡輕聲叫她果果的女人。在她動手時,她會不會有那麼一刻想起她。
她誇贊李荔的乖巧,她喜歡這樣的乖巧,是否是媽媽也這樣誇獎她?
她奪取了一位無辜幼女的生命。
她會不會想,如果媽媽看得見,會怎樣看待她。
她的媽媽大概也知道她将女兒取名果果。應該是想要延續那份幸福吧。延續她擁有過的東西。可是天上的媽媽,看見自己的果果死于果果的刀下。
她會想什麼。會痛哭嗎。
一切猜測都是虛無的。今時今日,僅有沉默的荔荔,和一地鮮血。
……
紀明珠輕輕在盧芳的名字上畫圈,用筆和今夏對話:“我要找到那個精|子。”
今夏和她肩貼肩,點頭:“好。”
……
關南最後總結,尚宗樂目前的情況恐怕沒法認罪。
但證據已經很充分。尚宗樂可能是自衛弑母。盧芳故意殺害李荔。
關南叫他們過來不僅是為了看報告,還有關鍵的一點,尚富鋅回來了。
尚富鋅還算配合,一大早便到派出所問情況,家都沒回。他也回不去了。
關南拍拍桌子:“尚富鋅,誰去問?”
李少軒抿抿唇,有點躍躍欲試。畢竟以前主問更多的都是關南、孟濤,輪不到他。而紀明珠昨天一來就做了主問,他也想表現表現。
汪晴平時總提點紀明珠,叫她警醒點,有點情商。
但是紀明珠顯然是還沒學到高情商的精髓。因為她也舉手了。
關南看向李少軒,李少軒:“關隊——南哥,讓我去吧,我不能一直光搞案頭工作吧?”
紀明珠一臉認真:“關隊,我也一樣。”
李少軒:“哈?”
不光是李少軒受不了,關南也接受無能。這啥破理由!但關南還是點了紀明珠:“嗯……這回還是小紀去吧。她畢竟以前在這兒上班,更了解這邊情況。少軒,你下回。”
“……”李少軒頗為委屈,難道沒在這兒派出所工作就問不出有價值的信息了嗎?更何況他自認很了解派出所工作。
關南向來是做了決定就不後悔,讓紀明珠準備準備去見尚富鋅。
想了下,他叫李少軒從旁協助。
殺人,還要誅心。
李少軒簡直服氣。一臉悲憤地拿上本子跟紀明珠走。
尚富鋅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中分頭,戴眼鏡,見面先笑,流露出一絲油滑之氣。
他朝李少軒伸手:“欸,警官,初次見面,幸會幸會。”
李少軒瞥紀明珠一眼,看她沒啥反應,才伸手簡單跟尚富鋅握握。
看得出來,尚富鋅跟妻女關系很淡。老婆死了,他見警察還在“幸會”。
尚富鋅扭臉看向紀明珠,也打算與她握手,紀明珠先一步開口:“坐吧。簡單了解點情況。”
尚富鋅隻得把手縮回來,搓一搓。
“警官啊。盧芳死了,跟我沒得關系的嘛。能問我啥?”
紀明珠靜靜地看着他。
今夏站在桌側,将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他從隔壁省趕來,雖是連夜,但穿着體面,開口說話對妻女事漠不關心。
“警官?”尚富鋅主動道,“說實話哈。我那邊還有事呢,急着趕回去。咱能不能快點?”
他說話時臉朝李少軒,李少軒不得不又看紀明珠一眼,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尚富鋅似乎把他當成主導者了?
合理。
對尚富鋅來說,李少軒顯老又是男人,在他世界觀裡自然是老大。
紀明珠緩緩敲擊一下桌面,尚富鋅扭臉看她。
“叫什麼,和盧芳什麼關系,和尚宗樂又是什麼關系?”
尚富鋅摸摸鼻子,挺配合地說了。
紀明珠:“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呃……前年?好像過年回了一趟。哎呀警官,我平時很忙的,哪有時間回家?”
“在家呆了幾天?”
“兩三天吧。”
“和盧芳有沒有發生性關系?”
“……”尚富鋅搓搓額頭,有點不太适應這種直白,“啧……沒有。我倆好多年沒那個。”
今夏把自己複印的那份盧芳日記上的【他不行】重重圈起來。
紀明珠:“你倆怎麼認識的,你和盧芳。”
?李少軒不明所以。
她究竟想知道什麼?這趟來不就是問問尚富鋅對盧芳的印象,盧芳有沒有跟他聊過李荔嗎。
李少軒承認,之前看她問範武時有模有樣的。但那些話術都不難,他也會,也學過。
這回問這種生活細節,他真心摸不着頭腦。有啥用?
尚富鋅出入社會好多年。他摸爬滾打悟出一個道理。凡事别結仇。所以他特配合,問啥答啥。
他講的故事和街坊鄰裡盛傳的,有一點出入。
盧芳告訴鄰裡,她和尚富鋅是父母介紹認識的,彼此看中,就訂婚。
但尚富鋅說,他跟盧芳是自由戀愛。嶽父嶽母覺得他家就隻是鋼鐵廠底層工人而已,看不上。但盧芳非要跟他在一起,她父母拗不過,便同意了。
婚後他倆日子過得不錯,很快就有了孩子。
“尚宗樂是春天生的?你們未婚先孕?”
尚富鋅飛快地撇了下嘴:“哎!那有什麼關系,我們本來就打算結婚的嘛。”
今夏歎:“關系大啦!”
尚富鋅和盧芳都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他們結婚那陣風氣算不上開放,社會對于女方未婚有孕是持強負面态度的,要是爆出來,罵什麼難聽話的都有。
盧芳那會兒家庭條件優越,個人形象能力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