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眉眼微擡,溫聲詢問。
“哦?這麼說來,修瑾此番進京不是為了襲爵之事?可是遇上了什麼事?不妨可與我一說。”
懷瑜皺了皺眉頭,眸光暗淡了許多,抿了抿雙唇,那淡粉的唇瓣似有一瞬間失去了顔色。
懷瑜緩了緩,喉結微動。
“我……”
不想一開口,聲音竟然澀啞得厲害,把兩人都吓了一跳。
太子急忙詢問。
“這是怎麼了?是有人為難于你?是誰?不怕,我為你撐腰。”
許是太子方才的語氣太過溫和,又或是太過突如其來,竟真的一時失态了。
懷瑜搖了搖頭,輕咳兩聲清嗓。
懷瑜勾起嘴角,戲谑逗他。
“怎麼撐腰?若是有人欺負我,難道泰清要赤膊上陣,幫我去打他?”
話語裡難掩笑音,太子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懷瑜見他渾身松弛下來,連坐姿也松懈幾分,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答起之前太子所問的問題。
“我去歲業已過了鄉試,此次進京,是為了參加明年的春闱。”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不忿。
還不是因為在杭州抓住個明景帝派來的探子,險些全家丢了命。
這不是不得不進京,到他眼皮子底下,好打消他的疑心。
這般想着就頓了頓,轉而說起。
“實不相瞞,我雖然如今走科舉仕途之路,然則我自幼的志向是像我阿耶那般保家衛國,征戰沙場。”
“将軍百戰死,将士的歸宿是戰場。”
“阿耶為保護國家、保護百姓、保護家人而死,是死得其所。”
“他在我心中是英雄,我隻是覺得……太早了。”
說到此處,眼前不免又浮現父親那悲涼的背影。
那沾了些許血迹卻了無生氣的蒼白面龐,還有流出汩汩黑血怎麼都捂不住的傷口。
眼中藏住了恨意,卻難掩悲傷與思念。懷瑜垂下眼睫,嘴角含着苦澀。
忽而一陣風起,輕撫過懷瑜的頭頂、臉頰,吹起些許發絲,似是安慰。
懷瑜睫羽輕顫,轉過頭,看着窗外。
桃花樹遮擋了陽光,掩下了一片日影,風吹過,花枝顫動,桃花的花瓣紛紛翩飛,地上的光影浮動。
懷瑜伸手接住了從軒窗中透過的日光,也接住了那一瓣正好落入手心的桃花。
懷瑜轉過頭看着太子,輕笑着向他說起自己的糗事。
“幼時,我雖于讀書一道上頗有天賦,卻整天隻想着當大将軍。”
“每日裡跟着父親……還有武師打熬身體,修習武藝倒是不曾懈怠喊累。一到讀書時,就總是憊懶。”
“阿娘給我蒙學時總是生氣,氣我雖有天賦,卻不肯用心。”
“後來拜師了才好些,至少肯于兵書上用心,也學得進經史子集什麼的了。”
太子也從美景中回過神,聽着卻越發不解。
“既是如此,為何又參加科舉了呢?”
“我不信修瑾會因忠勇候的事而害怕上戰場,修瑾當不是這樣的人。”
“忠勇候府于軍中應當還有人脈才對,不至于不能謀得一個武職,是有人從中作梗,阻撓你從軍?”
懷瑜一瞬斂去笑容,耳畔似又響起阿娘夢中呓語,怔怔地失了神。
“修瑾……修瑾?”
太子見他愣住,擔心地輕喚。
懷瑜回神,輕歎一聲,緩緩地道。
“是阿娘……的身體。”
“阿娘自阿爺走後,身體每況愈下,我總是放心不下,也不忍阿娘在病中還要挂念我的安危。”
太子聽着懷瑜刻意的停頓,心下好笑,故作委屈。
“修瑾怎的還打趣上我了,到枉費我一片好心。”
“我當修瑾是好友,是知己,更是兄弟。”
“不管是誰,若有人為難你,我是定要為你出頭的。”
“若真是姨母不許你去,我便是跪下求她,也要幫你求得準許。”
說完,見懷瑜臉上郁色不減,擔憂之意愈濃,太子心中猛的一跳,頭腦霎時空白了一瞬。
臉上慌亂一閃而過,伸手端起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努力鎮定下來。
然後思量了一下,才溫聲安慰懷瑜。
“對于姨母的身體你也不要太過擔憂,待我回宮便請鄭太醫來給姨母診治。”
“鄭太醫是太醫令,醫術高超,姨母一定會好起來的。”
“或者多叫幾位太醫一同會診,總會有法子治好姨母的。”
“待姨母身體康健,修瑾自可實現心中抱負。”
懷瑜臉上的紅潤褪去,眼中含着擔憂,勉強勾起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