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近朱者赤,自己這隐忍玲珑的性子,确實是跟純妃學了個七八分像。
良久,歲歲道:“純妃娘娘倒是替我想好了前路,何不為自己想想退路?”
言罷,她下了馬車,迎面而來的冷風灌了滿身冰寒徹骨。
這前路,盡是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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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隻聞平華帝第一件事便是诏沈年到福甯殿一叙。
殿内紅炭溫熱,一室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平華帝沖站在殿門口的沈年和藹笑了笑,道:“不必行禮了,過來吧。”
沈年挑眉看了眼平華帝,倒也不客氣,徑自走上前,坐在其對側。
平華帝搖了搖手中酒盞,酒液澄澈,在大殿的燈影下泛着粼粼波光。
旋即他将酒推到沈年跟前,說:“品品?”
沈年淺啄一口,餘味甜而淡,是淡酒。
靖國盛産淡酒。
平華帝:“這是你們靖國派人送來的酒,可嘗出幾分家鄉風味?”
沈年放下酒盞,道:“大鄢的人說話都愛拐彎抹角,我們靖國一向直來直往,陛下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你來大鄢為質已有許多年,朕今日方才想起,過不久便到你歸國的日子了。”
“嗯。”沈年輕聲道。
平華帝盯着窗外忽而落下的一瓣雪,說:“你在這裡,可還有什麼留戀的事物嗎?”
沈年想了想,答:“夫子苦心待我,我自不會忘記夫子。”
平華帝輕輕一笑,又問:“還有呢?”
聞言,沈年微微蹙眉,确确有一縷梅香自胸膛穿過。
他猶豫片刻,卻道:“應是沒有了。”
平華帝眸光微凝,瞧出他神色中那份猶疑,少許,索性挑明了說:“你同元暮關系不淺。”
并非疑問,而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句。
窗外大風湧進來,倏然吹散滿殿暖意。
沈年:“陛下想多了。”
平華帝:“朕興許不甚了解你,但朕了解元暮。”
他盯着沈年清冽眉眼,盯着他眸中喧嚣不止的野風,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靖國建興帝如今病倒,太子遭廢,内亂不已,休言,朕奉勸你一句,這個關頭,那些不該生的留戀,盡早斬幹淨得好。”
杯盞裡的酒液被風吹得濺出幾滴,窗外雪花一瓣接一瓣落下。
沈年眸光閃爍着,生平第一次,他似是感受到生如浮萍去向不能由己的那種不暢快。
他舉起跟前酒盞仰頭飲盡,道:“我自己掂量得清楚。”
言罷,轉身走出了福甯殿,北風将白袍吹動得飒爽不已。
徐自辛忙去将大殿的門關上,又差人換一摞新的炭來。
一邊斥責道:“這沈年還真是目無禮法。”
平華帝卻笑道:“人間又有幾人能這般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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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愈近,歲歲與趙無塵的婚事索性延到了年關之後。
舉國上上下下為年夜那場飯而忙活,宮裡更是貼滿了大紅裝飾。
年味濃甚,鳳陽宮中,歲歲溫好今日的第六壺茶,抿了半口,仍是蹙着眉搖搖頭。
欺春忍不住道:“殿下,這都第六壺了,怎麼還是不對?”
歲歲捧出素袋中的茶葉,疑惑道:“這江南的茶葉怎地到了京都來,味道就變了?”
欺春問:“殿下,這烹茶呀,火候、時間、水量等等,差一分一毫味道都有可能不一樣,殿下究竟想烹什麼味道的茶?”
歲歲細細回想一起在晏府飲的那一盞,似是餘味在喉,卻又無法細說。
半晌,她索性放下茶盞,喚來伴雪,問道:“讓你調去江左的人查得怎麼樣了?”
伴雪福了福身子,回道:“殿下,奴婢派了好幾個探子去查晏先生的下落,隻是半道中,已有幾個探子失聯,唯一一個到了江左的探子,這幾日也不見來信。”
歲歲緩緩踏至宮苑中,舉目望向純妃的宮苑,天邊已落下白茫茫的細雪。
伴雪忙取來貂裘為歲歲披上,關心道:“這快過年了,殿下緊張身子,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着涼。”
“她将我們的探子殺了。”歲歲冷聲道。
伴雪愕然:“誰?”
歲歲轉過身,朝宮苑外走去,道:“随我去瓊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