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巧的眼前出現一雙泛黃的帆布鞋，緊接着一隻手覆到了她的腦袋上，溫柔地摸了摸。

田巧不明所以，仰起頭笑問她：“幹什麼？”

她甜美的嗓音像悅耳的音符一樣跳進姜小雨的耳朵裡。

雖然田巧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她一笑一說話，又會很鮮活。好像她根本感覺不到照顧病人的辛苦。

盡管如此，姜小雨還是無法無視她臉頰瘦了一點的事實，這樣不好，她還是希望田巧擁有一張圓潤健康的臉。

“我來。”姜小雨把床頭櫃上屬于田巧的物品有序地塞進行李箱中，其中有水乳面膜唇膏護手霜保溫杯……

好吧，即使是照顧病人，她也沒放棄她的精緻，隻是在打扮上放松了而已。

姜小雨還在她的行李箱上看到了一個小臂一般長的Y型物件。

她奇怪地問：“這是什麼？”

田巧笑着說：“瘦臉按摩儀啊，”她拿起來示範給姜小雨看，說，“你沒發現在我的臉變瘦了嗎？就是用了它。”

“……”姜小雨嘀咕，“發現了，但我以為你是累的。”

雖然很小聲，但田巧還是聽到了，田巧說：“你想多了，我越累隻會越浮腫，要是照顧病人能瘦，我以後就改行當護工了。”

“說得你很胖似的。”姜小雨笑了笑，替她疊好衣服，蓋上行李箱，起身把行李箱豎起來。

田巧仍蹲在地上，她說：“小雨姐姐，你比我會疊衣服。”

“所以呢？”姜小雨俯視着她問。

“沒有所以，”田巧俏皮地說，她拉住姜小雨的手腕，幼稚道，“拽我起來。”

姜小雨配合她，手腕微微用力，将人帶了起來。

“回去多吃點好的，補補血氣。”姜小雨說這種話讓田巧覺得她很像一個媽媽。

田巧不着調地回：“補血氣塗口紅就行。”

姜小雨嘴角微抽，忍住白她一眼的沖動。

田巧拖着行李箱離開了病房，她健步如飛的身姿宛如來時一樣潇灑。

姜小雨就沒她那麼潇灑了，病房裡隻剩下她和睡着了的祝敏，她寂寥地坐在田巧坐過的木凳子上，上面早就沒有了她的溫度。她聽着祝敏一深一淺的呼吸聲，頓時有種馬上要和母親一起離開人世的錯覺。背後卻是被燦爛的陽光籠罩的陽台，鏽迹斑斑的防護欄将樹木濃郁盎然的綠切割成許多塊格子，熱烈的蟬鳴和稀碎的鳥叫似乎在提醒着姜小雨，她還活着，活在一個漫長的盛夏。

隔壁床摔斷腿的大媽坐在輪椅上，被她丈夫推進病房。跟着他們湧進來的還有幾位穿着白大卦的醫生，其中有幾位似乎是實習生，手裡拿着筆和本子被大媽的主治醫生連連拷問。

主治醫生拷問完畢後，還算滿意，一群白大卦又整整齊齊地湧了出去。

病房裡多了兩個人，姜小雨不再覺得田巧走後一切都空蕩蕩的了。

大媽一直在姜小雨的背後說着話，大緻是和她丈夫吐槽這家醫院的醫療設備差，她想轉去市裡的醫院檢查。

她說着說着，注意力轉移到了姜小雨的後腦勺上，發現之前那個長發小姑娘變成了這個短發小姑娘。

“诶，你朋友呢？”大媽熟稔地問她。平時她們要麼一起出現在病房，要麼是那個長發小姑娘單獨待在病房，這會兒怎麼是短發小姑娘單獨待在病房了？她可是聽說她很忙的，整天要上班。

姜小雨聞聲側過了身，看向大媽回答道：“她回家了。”

“回家了？幹嘛，你們吵架啦？”大媽的臉上染上幾分憂慮。

姜小雨幹笑：“不是，我讓她回去休息。”

“哦～”大媽說，“不是吵架就好，不過我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會吵架的人，哎喲，我這腦袋，她之前跟我說她很喜歡你來着，怎麼會吵架嘛。”

姜小雨：“……”她沒聽錯吧？

“很喜歡我？”她遲疑地問。

大媽嘿嘿笑兩聲：“是啊，每次我看見你們一起出現，就羨慕得很，不禁想起很多年前我和我閨蜜……”她将對田巧說過的往事又對着姜小雨說一遍，盡管姜小雨走神沒怎麼聽，她的表情還是十分沉浸滿足。

姜小雨想的是田巧竟然跟大媽說她很喜歡她。姜小雨清楚，大媽理解的喜歡和她心裡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但田巧說的喜歡，會是哪一種，她不得而知。

她煩躁地撥了撥頭發，心裡有些埋怨汪箐箐，要不是她提起“喜歡”，她現在就不會總是多想，看到田巧時還會心跳加速。

到了第二天，姜小雨特意請了早上的假給祝敏辦出院手續，在走廊上看到了眼睛黑亮黑亮的田巧，她逆着不知道從哪面玻璃窗照射進來的晨光站在不遠處。

姜小雨不禁怔怔望着她。她穿着一件荷葉邊的米白色襯衫，下半身配了一條淺藍色牛仔褲，背着一個同樣淺藍的鍊條包，神采奕奕地朝她走來。

人蹦到她面前，連帶着好聞的香氣。

姜小雨仿佛被她的笑臉擊了個滿懷，險些動彈不得。

“早上好啊小雨姐姐，我可是特地早起過來幫忙的。”田巧說着。

姜小雨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她的口紅色号好漂亮，粉粉的，像桃子味的果凍。

田巧說了很多話，大緻是在抱怨她媽今早煮的早餐有多難吃，還有她爸喝了家裡的最後一盒草莓牛奶導緻她沒得喝，這令她很生氣。

“但是再生氣我都要過來醫院幫忙，我是不是很偉大？”田巧抱着胸一臉驕傲地說。

姜小雨木着臉問：“偉大在哪裡？”

田巧瞪了瞪她黑亮的眼睛：“我沒有被情緒操控啊，有些人生起氣來可是會什麼都不想幹，或者是遷怒别人，但我沒有，我還出來幹好事。”

好像是的，姜小雨點了一下頭，但她又說：“我想每一個成年人都應該學會管理好情緒。”

“我的意思是，不被情緒操控是每個成年人該做的，做不到隻能說是小腦沒發育完全，就跟那些需要人哄的三歲孩童一樣。這簡直浪費别人的精力。”

田巧莫名想到她在快遞公司罵客戶傻逼的事，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哦，其實偶爾失控一下也沒關系，你要知道，三歲孩童中也有不需要人哄的，就……天生的情緒管理大師，同理，成年人當中也會有情緒失控的瘋子，嗯……我們不能用年紀去定義一個人應該怎麼樣。”好吧，說這麼多，其實就是為自己曾經的失控挽尊，盡管姜小雨并沒有見過她失控的樣子，但萬一以後她哪天見到了呢？

田巧不想讓姜小雨覺得她小腦沒發育完全。

姜小雨聳聳肩：“反正我目前為止是沒見過三歲的情緒管理大師。”

“……”

其實祝敏出院完全不需要田巧的幫忙，姜小雨一個人就可以應付所有。

她打了一輛專車，陪祝敏回療養院，祝敏似乎沒以前那麼反感她了，沒有對她又打又罵，但是神情變得很呆滞。

路上，田巧和姜小雨的中間坐着祝敏，田巧探頭跟姜小雨說：“小雨姐姐，你覺得我表現得怎麼樣？是不是把阿姨照顧得很好？”

姜小雨知道她肚子裡打着什麼算盤，雖然是善意的算盤，但她還是似笑非笑地說：“這要問我媽了，媽，你覺得小巧的護工當的怎麼樣？”

田巧無語了一刹那，小雨姐姐明知道阿姨不會回答的。

祝敏果然沒有回答，她像在看一部懸疑電影那樣認真地盯着擋風玻璃。

“媽，”難得祝敏沒有反感她，姜小雨湊近了一些，溫和地笑問：“你喜歡小巧嗎？”

猝不及防的，祝敏眸光一凜，一聲不吭地扇了她一巴掌，力道像打她臉上的蚊子一樣，打完接着認真看電影，哦不，是擋風玻璃。

姜小雨捂着臉一臉懵。

田巧非常驚愕，嘴巴張得足夠塞下一顆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