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辰心頭一顫，帶上黑色軍帽的人類上将與不帶軍帽的上将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現在這個是真正的上将——星艦最高指揮者。
海辰垂下眼簾，小聲道：“我迷路了。”
“喂喂，陸沂川，你吓到人家小朋友了，就不能溫柔點嗎？”衛鳴哲嘴上是在控訴某位上将嚴厲的口氣，可眼裡的警惕絲毫不減，“小孩，不用怕，跟我說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家人呢？”
“衛鳴哲，你的職責範圍裡不包括審問。”陸沂川說。
衛鳴哲雙手一攤，“好吧好吧，我不問了。不過你認識這小孩？”
陸沂川冷冷的晲了他一眼。
衛鳴哲單手作投降狀，“行，您是上将，我逾越了，我還是回去待着，免得礙您眼。”
走到海辰身側時，微微彎腰貼近海辰耳邊，輕聲說：“要小心那個冰塊臉，被欺負哭了，記得來找我，哥哥會保護你的。”
海辰腦袋往後一躲，将自己和人類距離拉開：“……”他覺得大可不必。
讨厭的人類終于離開，海辰還未松口氣，眼神又對上面前的冷面上将。
真的好冷。
“上将，您先别兇我，這個有些重。”海辰晃動着自己提東西的胳膊，委屈道：“我手酸。”
陸沂川還沒反應，跟在他身後的軍官倒是一副看不懂的表情，所有人都以為上将會像往常那樣選擇無視之前每次無事上門獻殷勤的人類。
然而幾秒後，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家上将摘下軍帽，彎腰接過白發少年手裡的袋子。
其中一名軍官識時務的走上前，“上将，還是我…”
“不需要，你回去休息。”
某上将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海辰舒展自己的右手，手心被袋子勒出一道紅印，熱熱的，胳膊還很酸。
他垂着腦袋，一副等待挨罵的樣子：“上将，您可以兇我了。”
陸沂川：“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海辰：“迷路了。”
一時無話。
海辰偷偷瞄了眼人類上将，嚴厲的眉眼沒了軍帽遮掩，看着也不是那麼嚴厲，他感受到的冷氣少了些。
沒等來上将的訓斥，倒是等來上将的腳步聲。
海辰抱着小海螺，微微低頭，帽檐下的黑色瞳孔閃過藍色。
“跟上。”
海辰猛地擡頭，人類上将早已經略過他，走在後面。海辰原地轉身，人類上将已經離他有幾步遠的距離，最後小跑跟上去，落後人類上将一步的距離，安靜跟在後面。
人類上将帶着海辰重新走進生活區，路過的星際人類幾乎在上将出現的瞬間，都默契地降低自己說話聲，有的甚至拉過同伴遠離面前的上将。
漸漸的，海辰發現，以他們為中心，三米的範圍内沒有出現任何星際人類，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多了同情。
“趕緊走，在這看什麼？”
“快走快走…”
“别看别看，我們趕緊走。”
“今天這麼早就出來了。”
“走吧走吧…”
“媽媽，那個哥哥…”
“哎…”
耳邊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海辰有些聽不明白，為什麼星際人類一副很怕上将的樣子？
上将是保護人類的指揮者，人類為什麼會怕他們的指揮者？
海辰默默的注視着上将的背影，随後視線轉移到上将身側的白色袋子上，那裡面都是他買的東西，他快步上前，說：“上将，東西給我吧，我的手不疼了。”
人類上将沒有回答他，甚至一個眼神沒有，海辰再次被無視。
算了，上将是塊寒冰，他不應該對冰塊說話的。
海辰默默的跟在上将身側，帶着空曠的三米距離，遠離星際人類，遠離默契的排斥。
滴。
海辰在上将的注視下刷開宿舍門，然後轉過頭接過自己的東西說：“上将，我到了，謝謝您。”
一路上陸沂川都沒有說話，海辰摸不清人類的心思，自然也摸不清上将的心思，不過他應該是又要有新的懲罰任務了。
見上将遲遲沒有動作，海辰又問：“上将，您還有事嗎？”
“樂昱現在已經回到實驗室，你明天可以去見他。”陸沂川說。
海辰猛地擡頭，距離與樂昱失去聯系已經過去一天，他并不知道樂昱具體住在哪，之前的通訊器也沒任何反應。
隻知道小實驗室，而且沒有樂昱的磁卡他根本進不去。
對海辰來說，樂昱現在是唯一一條知道他身份的星際人魚。如果可以，海辰看在同為人魚的身份上，他并不希望樂昱出事。
“我現在可以過去找哥哥嗎？”
陸沂川垂眸望着海辰，稍長的碎發堪堪遮住眉尾上方的傷疤，人類的瞳孔不是一黑到底，像那最深處折射出冰川底下最深的顔色，帶着深深的藍，像某種未知生物在盯着他。
海辰捏緊手上的袋子，弱弱道：“那我明天去找哥哥，您不用這麼看着我。”
“嗯。”上将道:“明天開始考核你的出勤。”
海辰：“……”
海辰：“哦。”
他覺得沒必要這麼對他這麼嚴格，人魚沒有叛逆期。
“您還有事嗎？”
海辰再次發問，他覺得人類上将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他私自前往軍事區的事情。
結果陸沂川隻是盯着他。
海辰：“……”
不過好在，在等待新一輪“批判”的時候，人類被智能通訊器叫走了，似乎走的還很急。
海辰緩緩松了口氣，走進房間，東西被臨時放在小沙發上，海辰從衣櫃最裡處拿出畫紙，平鋪在桌面上。
根據他走出生活區的範圍劃分兩塊區域，一塊生活區，一塊軍事區。
按照常理，人類不會把重要的東西安排在生活區，軍事區是人類軍隊進出的地方，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放在這裡。
海辰手畫直線，将本就不大的紙張一份為二，主要生活區在四層，一至三層幾乎都是軍隊住所，而他在五層，五層幾乎沒有任何人，相對于其他幾層，五層的生活範圍整整縮小一半還多。
四層。
海辰有些想不通，他想不通為什麼要把通往軍事區的進出口安排在四層，那裡是星際人類聚集最多的地方，僅僅隻是幾個轉角就能看見軍事區大門。
—滴滴
房間裡突然響起金屬聲，緊接着又是一道冰冷的機械女聲：
“警報，警報。前方即将進入宇宙磁場，預計通過時間一小時，各位随軍親屬不要慌張。如受嚴重幹擾，請及時上報。”
“警報，警報。前方即将進入宇宙磁場，預計通過時間一小時，各位随軍親屬不要慌張。如受嚴重幹擾，請及時上報。”
“……”
海辰愣愣地看着窗外，眼裡由最初的疑惑慢慢變成驚豔。
一條銀色綢帶橫穿過宇宙，宇宙中所有的銀色顆粒仿佛都聚集在這綢帶裡。
“好美。”
海辰站起身，銀色綢帶離他越來越近，似乎觸手可及。
嗡。
海辰還未來得及觸碰，腦中突然湧來刺痛，黑色瞳孔瞬間變成藍色，腳下不穩，他扶着玻璃窗戶跌倒在地。
白色珠光魚尾倒映在玻璃窗戶上，視線中的銀色綢帶變得模糊透明，耳邊似乎有人在叫他，聲音很遠，海辰聽不清，他捂着腦袋痛苦的蜷縮在冰涼地闆上。
很痛，痛得他快要窒息。
海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覺得有什麼東西正瘋狂鑽進腦中，将精神力打亂攪碎，他強忍着刺痛卷縮在地闆上。
身上的白T恤被汗液浸濕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本就毫無血色的小臉此時煞白無光，唇瓣也被他咬出血珠。
口中是壓抑的痛呼，白色珠光魚尾蜷縮，在頂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尾尖流光從尾部順着鱗片不斷向上延伸。
整條魚蜷縮在地闆上，白色鱗片紛紛炸起。
就算這樣，海辰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樣的痛苦似乎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海辰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耳邊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金屬聲。
-滴滴
機械女聲再次響起：“前方已通過宇宙磁場，受磁場幹擾等通訊系統已恢複正常，受磁場幹擾嚴重人員請有序待在原地，軍方會進行統一診療。”
“前方已通過宇宙磁場，受磁場幹擾等通訊系統已恢複正常，受磁場幹擾嚴重人員請有序待在原地，軍方會進行統一診療。”
……
漸漸的。
海辰慢慢放松身體，腦中刺痛正逐步消失，藍色寶石眼覆蓋着一層厚霧，視線沒有任何焦距，眼神空洞，嘴邊挂着血痕，豔麗奪目。
“海辰，你怎麼樣？”
小海螺從桌面上滾落在地，堅硬的外殼被砸出一個小缺口，它滾動着自己身軀闖入海辰的失焦的視線。
海辰瞳孔微動，他張了張嘴，好半響才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聲音：“你的殼壞了。”
小海螺急得光點頻閃，現在的關注點根本不是它。
“海辰，剛剛你的精神力突然暴動，我根本攔不住。”
海辰面上終于露出一絲動容，白色短發淩亂的粘在額頭上，海辰強撐着身體半坐起來，腦中刺痛未退。
他現在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精神力會引來星際人類。
滴！滴！滴！
金屬門的聲音乍然響起，刺耳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