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萬峰發現,沈硯也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的眼睛裡似有皎光流淌,輕易就看穿了他心底的陰影。
他幹咳一聲,張了張嘴,艱難道:“年前我跟着來過一趟,見他們鬧得有些不像話……就沒有再來過。”
這便是什麼都回答了。
沈硯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侄兒隻是庶出,自然約束不住那兩個小霸王,甚至他去告狀都沒人理會。沈騰和沈朗小小年紀已十分跋扈甚至虛僞,在大姑母面前慣作乖巧,但是那邪濁的眼神騙不了偶爾去做客的沈硯。無數親長一重一重溺愛,把兩個男孫養出了無法無天的氣性,也不知到最後會是誰害了誰。
她朝沈輝的方向示意道:“堂哥知道這些麼?”
林萬峰搖頭,低聲道:“小叔隻當他們是在桑園附近玩耍罷了。”
“那還等什麼,”沈硯冷笑一聲,“我們也不必躲在這兒,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可沒有家醜不外揚的想法,看看這牛角坳談“沈”變色,白日裡緊閉門扉,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毒蛇猛獸來了呢!
不過,“你就不怕回去後,大姑母遷怒于你?”
沈硯眼珠一轉便明白了此前林萬峰主動帶路的的意圖,他是要借自己一行人發現附近山村的異樣,可巧又撞上了兩個弟弟為非作惡的場面。可想而知,若局面鬧得不好看,林萬峰回去後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家裡一群人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林萬峰抿了抿唇,年輕人的眼中露出幾分堅毅,沉聲道:“如果能叫兩個弟弟有所收斂,我值得。”
沈硯頓了一頓,伸手拍了拍他肩頭,沒有說什麼。
這情形落在不遠處的崔岑眼裡,不免覺得有趣。沈七娘子個頭還沒她侄兒高,這像模像樣的安撫姿态,又老成又别扭,但又像她會做出來的事。
這人身上總是這麼矛盾,越看越捉摸不透。
“哎呦!”阿旺帶着他爹從屋裡出來,老實巴交的中年漢看到小院裡站了這麼多人,唬得差點跳腳。
“老大人,你不必驚慌,”沈硯把心中翻滾的情緒都壓了下去,不想吓到這老實的一家人,“我們這就離開。”
“不行!”阿旺和他爹異口同聲,阿旺急道,“姐姐你們不能走,你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會、會欺負你的!”
阿旺不知道怎麼解釋“欺負”,但他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急得伸手一把抓住了沈硯的衣服。
那小手黑瘦黑瘦的,還有泥污,但沈硯忽然心頭一熱。
“阿硯不急罷?”沈複皺眉道,“我們先看看是什麼情形,問問村民。”
沈硯卻激進道:“這裡是郓州,是大姑母家附近的桑園,堂哥你說是不是,這兒還有我們需要避忌的人麼?”
沒錯!
沈輝老早就想這麼說了,這一路的狼狽早已勾起他的心火,他們這群人論身份尊貴,在郓州地界别說橫着走,就是捅破天窟窿也不帶怕的!
沈輝痛快道:“妹妹說的不錯,我們還是不給這家人添麻煩了,出去看看罷!”
崔岑自然沒有異議,沈硯就溫言叫阿旺松手,衆人開門出去。
阿旺和他爹吓得不知所措,猶豫了一會兒,父子兩個也小心地跟在了後頭。
要找到出事的地方并不難,衆人循着哭鬧聲,不一會兒來到村東頭的一個院子。
這院子也壘了一道泥牆,院門緊閉,一個穿着短褐的男人雙手抱頭蹲在門口。稍遠處圍着三三兩兩村民,均是指指點點。
壓抑細碎的哭聲和喝罵聲就是從這院裡傳來。
“作孽啊,好好的媳婦被這樣糟蹋!”
“孫老漢又被趕出來了,也不知他這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還能是什麼滋味?可也不能怪他不是男人,這刀架在脖子上呐!”
沈硯聽到村民的議論,再看門口那農人萎頓在地的痛苦神情,頓覺一股怒意湧到了嗓子眼。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兩個小畜生竟學人欺男霸女!?
“哎呦!”一旁的村民見到他們過來,忙四散逃開,竟避之如蛇蠍。
衆人心裡都有些異樣,如此待遇實是從未有過。這一下散開,倒把守着院門的幾個潑皮身影露了出來,正是之前碰過面的沈牛傑等人。
沈牛傑一看到他們,立刻冷笑不止。
此刻,鐘意也不知打哪兒蹿出來,回到衆人身邊低聲禀道:“侯爺,沈公子,我方才打聽過了,這裡頭是孫老漢家,孫老漢的妻女還在屋裡……我問了一圈,都說這不是第一次,這幾年牛角坳好多人家都被光顧過。”
顧忌着還有女眷在,鐘意說的含糊,可誰又聽不懂呢。
沈硯耐心告罄,冷聲道:“叫門罷。”
沈複偷眼朝崔岑瞥去,心如死灰,隻恨為何要叫外客一而再撞見這些醜事!他都無力撒氣了,冷臉道:“開門,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朗朗乾坤敢這樣橫霸鄉鄰,喪盡天良!”
幾人說話也沒壓低聲,沈牛傑聞言也不怵。他方才咂摸過,這群人雖衣着不俗,但想來也不是什麼金貴人物,否則怎麼不一早亮明身份?
想到屋裡的靠山,沈牛傑便有恃無恐,口無遮掩道:“呸!說什麼膽大包天,你們又是什麼狗屁人物?在郓州,瞧好喽,你們不知修得幾輩子福氣才能見到我們公子,不過我們公子也不是你們想見就見的!裡面還沒完事兒,小娘皮剛開葷還在嗷嗷叫,再等等罷!”
沈牛傑的目光又轉到沈硯臉上,笑容扭曲道:“吆,這裡還有個這麼标緻的小娘子呢,若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