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有意識時，身體依舊沉重的像石頭，連擡根手指都困難。

他微微掀開一點眼皮想要看看現在什麼情況了，就已經用了渾身的勁。

從玄色那得知，他昏迷期間已經換乘了五輛不同的車，最後一輛車，便是這輛駛入達落的老款卡車。

卡車的車廂不算小，但他被塞入了一個狹小的籠子中，車門一關，便是密不透風的黑暗。

車輛搖搖晃晃的行駛在泥沙路上，他的身體偶爾還會因為颠簸磕碰到籠子，鼻尖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不流通的渾濁空氣，一股似曾相識的感受裹挾着恐慌如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來，又将他帶入海中，窒息的感受蔓延至口鼻，他的唇瓣代償得微張以汲取氧氣，意識逐漸混沌，讓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處了，半睜的眼眸染上淚意……

……

“盛哥，要遲到了，快醒醒。”一道略有些粗噶難聽的男聲在耳邊輕輕呼喚。

“嗯？”盛如寶困倦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輛保姆車裡，車門外彎腰呼喚自己的是一個帶着眼鏡，劉海略長，但露出的五官都很是精緻的秀麗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

盛如寶目光又移向少年身後，是一所中學，電動伸縮門内的廣場上還有幾個背着書包拔足狂奔的少年，早課的鈴聲悠揚的響起。

“啊！上課要遲到了。”盛如寶低呼一聲，連忙下了車就往學校跑，還不忘埋怨一句身邊背着書包的少年：“楓楓！你早點喊我呀，都說了不嫌你聲音難聽了。”

“楓楓”這個名字是盛如寶給端木瀾取的，一周前他聽端木瀾告訴他，“瀾”這個名字是他母親取的，他之前随母親姓，叫齊瀾。

他的母親齊娟在他小時候經常丢他一個人在外面，心中存着他被人販子抱走的想法，然而一直沒能如願。直到端木瀾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紀，還每天都出現在小區附近的小公園裡，這被街道辦的人注意到，這一走訪調查，才發現端木瀾彼時都六歲了，連戶口都沒上。

被上門警告的齊娟隻能依法辦事，上戶口的時候她已經對端木瀾的親生父親恨之入骨，一開始是想給他取名齊爛的，是窗口辦事處的人員一直猶豫不決不肯輸入名字，再三詢問與勸告，齊娟才不耐煩臨時改成了“瀾”，後來齊娟出意外去世，端木瀾被接到端木瀾家，也隻是換了姓氏。

端木瀾不喜歡這個名字，盛如寶聽完心中也堵得慌，于是他偷偷翻了一晚上的字典，斟酌來猶豫去，終于選定了“楓楓”這個名字，第二天昂着下巴驕矜地說自己給他取了一個小名。

楓，楓香樹也，代表着鴻運，寓意着前途光明，富貴平安，諧音又是風，希望他像風一樣自由，不再受到家人的擺布。

此後他便都是這麼叫他了。

端木瀾也沒解釋自己喊了好一會兒了，是他自己睡得跟小豬一樣，隻是拉了拉盛如寶的手臂，用自己變聲期變得格外難聽的嗓音盡量平緩道：“别跑太快，小心不舒服。”

盛如寶也沒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主要也沒那個體力，放慢速度和端木瀾一起快步進了課堂。

老師沒有為難他們，放他們進了班級。

兩人是同桌，坐下後第一時間，少年打開自己背着的書包，從中拿出了寫着盛如寶名字的書本遞給他，然後才從桌肚中拿出自己的。

早讀課後，少年拿出保溫杯讓盛如寶喝水，自己則去交兩人的作業了。

看着他的身影，抿着水的盛如寶有些出神。

去年在端木家大兒子的生日宴上救下被欺淩的端木瀾後，端木瀾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了，不僅轉校和他成為了同桌，甚至放學後，也時常住在他家裡。

那次宴會落水鬧的動靜不小，媽媽雲初一開始非常生氣，無差别掃射當時在泳池的所有小孩的家長，可後來見盛如寶想護着端木瀾，想到盛如寶不久前還在學校被同學欺負過，覺得讓他身邊有個小跟班照顧他也不錯，一番調查後，給了端木家幾個項目。

端木瀾那隻管播種不管養育渣爹見端木瀾有了價值，當即嚴厲呵止了家裡其他人對端木瀾的欺壓，并囑咐端木瀾以後隻要好好巴結盛如寶就夠了。

端木瀾也真的将自己的價值發揮到了極緻，一開始時，還用盛如寶主動指使他做這做那，後來他已經對照顧盛如寶駕輕就熟，甚至在盛如寶家裡時，時常一個人頂替幾個傭人的工作，遭了不少傭人擔心丢飯碗的白眼。

那個時候盛如寶剛剛被上一個好朋友傅餘背刺，正是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隻需要手下的中二時期，對端木瀾這個他覺得和傅餘一樣，因為自己的身份等不純目的才對他好的人态度十分惡劣。

把他使喚的團團轉，對他呼來喝去，甚至還讓他大庭廣衆之下蹲下給自己系鞋帶，還踩過他的腳。

可對方從始至終沒在他面前露出難堪亦或者不忿的情緒，乖乖巧巧的聽話極了，頂多委屈的時候，低着頭擡起那雙帶着憂郁氣質的好看眼睛，用小狗一樣濕漉漉地目光看看他。

把盛如寶硬生生給看出了罪惡感，又很快被他甩出腦海。

他可是要做惡霸的，惡霸是不可以心慈手軟的！是不需要感情的，是希望地球毀滅的！

可無論怎樣提醒自己，他還是别别扭扭的，在觀察端木瀾的期間心軟了。

他沒有背地裡嘲笑自己，可他卻背地裡被别人嘲笑了。

盛如寶看到有男生譏諷得罵他是自己面前搖尾乞憐的狗腿子，是清朝的奴才，是沒有骨頭的爬蟲，裝什麼清高……

而受到這些辱罵的端木瀾，沒有絲毫反應，隻是平淡的走開了。

盛如寶一直以為端木瀾跟在自己身邊後，就沒有人敢欺負他了，他才是受益者，事實也正如此，确實是沒人再毆打他了，可精神上的人格羞辱何嘗不是欺淩呢？

那一句句刺耳的言語所帶來的傷害在盛如寶看來不啻于拳腳帶來的鈍痛。

他這時才恍然醒悟，自己的行為間接導緻了許多人對端木瀾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