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橋上,急促的電話鈴聲從展熹承外套口袋傳出,吹皺了一池河水靜谧的漣漪。
也打斷了方才詭異古怪的氛圍。
掏出手機,紀行連珠炮似的聲音從電波另一端傳來:“我去,你知道厲皎在哪兒嗎!他不回微信不接電話完全斷聯,不會掉下水道裡了吧!”
厲皎接過手機溫聲道:“我等一下就把你捆起來扔井蓋下面。”
紀行:“……”
手機那頭,沈楷言疑惑的聲音傳來:“你們什麼時候有聯系方式的?”
紀行“哦”了一聲:“他給我買了兩次奶茶。”
沉默半晌,沈楷言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幽怨道:“這合理嗎?我給你陸陸續續買了一年的零食你才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那你們兩個快點啊,就在沿河西側的這家麥當勞。“紀行直接無視他,催促地叮囑道,”别找錯了,是那家門口有一株樹齡很老的垂枝梅,不是靠近醫院的那家。”
挂了電話,展熹承朝厲皎遞去詢問的目光。
沈楷言在仙橋讀高中,但是紀行怎麼也跑來了?
厲皎似乎還在思索先前展熹承所說的那一番沒頭沒尾的夢境,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說:“紀行過生日,沈楷言請客去麥當勞,就是沒想到他們去低城區公墓回來這麼快。”
生日跟公墓放在一起相提而論并不太多見。
“他們是什麼關系?”展熹承終于問出了萦繞許久的疑問。
厲皎卻沒回答:“别人的家事,我不做傳聲筒,你要是想知道等會兒直接問本人。”
抵達門前栽種成排暗粉色垂枝梅的麥當勞,幾人滿載而歸地在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放下托盤沒多久,厲皎便忍不住起身換到靠内的座位,坐到了展熹承對面,鄭重表示:“想盡可能減少被每一個路過的人當成飯桶的可能性。”
餐桌堆成山巒的薯條炸雞引來全層小孩滿眼欣羨的注目禮,展熹承懷疑整份菜單都點了一遍。
他感覺在場的小孩經過這一遭來年都會找家長軟磨硬泡要個同款生日會。
“我們倆的關系啊?說來話長。”紀行拆開麥辣雞腿堡的包裝紙,醞釀道,“所以我想想怎麼長話短說。”
想了想,展熹承評價道:“很有信息量的一句話。”
“聽起來可能有點狗血。”沈楷言接話,“實際确實也有一點狗血。”
厲皎受不了了,立馬推翻二十分鐘前的表态,簡明扼要:“重組家庭,雙親工傷去世,沈楷言被他做生意的父親接走,沒了。”
心念電轉,展熹承徹底捋清楚關系鍊了。
厲皎受沈楷言委托照顧在南菱的弟弟,後者則通過地理優勢幫厲皎調查線索,譬如那天在羅森值夜班他們交談中提及的“海水浴場”。
且恰好紀行手上有厲皎所需要的學校門衛室鑰匙,完美地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原本展熹承猜測厲皎興許是因為集訓的緣故,在仙橋遭遇了某種意外。
現在看來,這條思路反像是倒果為因。
厲皎是由于持續性地尋找某種東西,才借此機會來到仙橋。
這個東西……難道跟舊圖書館的火災案有關?
地下靈堂裡關于摯友反目的推理假設,所謂的鄰市就是“仙橋”?
細碎的拼圖漸漸堆積,然而迷霧重重尚不能湊出一個雛形。
“本來我們兩個是一起去投奔舅舅。”紀行滿嘴塞着漢堡,指了指沈楷言,“結果這人一覺醒來變成遺落在貧民窟的豪門富二代了,所以就剩我留在南菱。”
沈楷言凄凄慘慘戚戚地說:“……你要是願意完全可以跟我一起走。”
紀行不耐煩道:“怎麼又提這茬。”
“因為我擔心你啊。”沈楷言語重心長,越說越有點來氣,“舅舅什麼樣你不是不清楚,三天兩頭酗酒怠工,花錢托關系找的保安工作竟然還能讓你去代班,再這樣下去,我都怕他哪天去貸款網賭。”
“沈楷言,你能不能别‘滑坡效應’?”紀行叛逆勁兒也上來了,不自覺提高音量,“就他這個經濟條件,上哪兒去貸款,慈善機構?”
臨近幾桌霎時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禁窸窸窣窣竊竊私語。
又來了。
厲皎輕啟唇齒,正欲出聲讓他們冷靜,坐在正對面的展熹承突然淡淡插了一句:“貸款倒是不難。”
語畢其他三人都頓了下。
厲皎不明白他何出此言:“你怎麼知道?”
展熹承水波不驚地說出經驗之談:“因為我爸就是負債的情況下成功借到了。”
厲皎:“……”
氣氛凝固一刹那。
厲皎還沒出聲,紀行低頭嚼了幾口漢堡又撇嘴道:“反正一開始你都覺得自己是硬擠進去的外人,那我去算什麼?”
“你也說了是一開始,現在我跟家裡相處得都很好啊,你如果來的話算、算——”沈楷言匮乏的語料庫一到關鍵時刻就告急,結巴半天趕緊找外援向在場另外兩人使眼色。
見厲皎悠哉悠哉蘸着抹茶聖代吃薯條,作壁上觀全然當他抛媚眼給瞎子看,沈楷言隻能又朝展熹承求助。
殷切目光下,展熹承禮節性管了下他的死活,正色道:“算一帶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