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春姑娘受着傷。”李嬷嬷提醒道。
“快點吧。”
喬杳杳心想:裝的,一個大騙子,都是裝的!
姚淮序快走兩步跟上,臉色難看,你才叫春姑娘。
是個豔陽天,田邊小風吹着喬杳杳的帷帽直往上撩,喬杳杳幹脆摘掉,風把她鬓邊碎發吹起來,早上抹的頭油香飄散開。
李嬷嬷接住帷帽,下意識又想給她戴上,喬杳杳伸手一推,“不礙事。”
她坐下第一個就看見李管事那張滿是哀怨、隐忍的苦瓜臉,眼下黑眼圈明顯,喬杳杳強忍着笑意親自倒了兩杯茶水,請李管事和另外兩位管事坐下。
“身邊丫鬟心疼我竟是讓李管事生生等了一夜,說起來您也是長輩,真是沒了規矩,回去我便訓斥那不懂事的婢女給您賠罪。”
李管事淺抿一口,心氣兒順了不少,端着架子道,“小姐言重,左右小姐才是主家,就算是再等上一天一夜小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喬杳杳垂眸笑了笑,喝了一口燙茶不接話,翻看起賬本另起頭說了另一件事,“三位都是莊子上的老人,幹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底下的佃戶也是日日風吹日曬為着這幾百畝田地奔波。”
姚淮序看着他們來回演,眯着眼睛打量日光,端着大家閨秀的架子隐隐露出幾分不耐。
三位管家後面站着一群粗布麻衣的佃戶,大多拘謹,各别膽大的時不時偷瞧喬杳杳,瞧這位莊家的三小姐,人小可排場不小,容貌昳麗,舉手投足都是矜氣嬌貴,也不知在這莊子上住不住的了。
“幹得好喬家自然是要賞,幹的不好主家也要照例罰。”
王管事恭維道,“這是自然。”
“這位便是王管事吧?”
“正是小人,三小姐聰慧。”
喬杳杳依舊端着笑,率先把吳管事的賬本推到三人面前。吳管事是他們三個人裡面最拘謹、瞧着實誠的人,當即有些惶恐,開口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喬杳杳搖頭,“吳管事的賬清晰明了,有入有出,管着莊上的果園,利潤小勉勉強強竟然還有些入賬,可見吳管事素日勤懇一心一意為莊上操勞,手底下的佃戶也定是勤勉,這果子的錢可不好掙。當賞,沉月!凡果園佃戶一戶一貫錢,家有七十老母可多得一貫,吳管事得一百兩。”
吳管事猛地起身,哆哆嗦嗦從沉月手裡接過銀票,臉上洋溢出喜悅,眼中又驚又喜,他的衣服和後面那群佃戶是一種料子,而且賬本漂亮,不似李管事交上來的面上功夫十足内裡十無,吳管事在這莊子上鞠躬盡瘁,盡心盡力,這是他應得的。
李管事和王管事臉上五顔六色,喬杳杳故意頓了等沉月把後面佃戶的銀子一并數了給吳管事後才繼續道,
“王管事和李管事各管一百五十畝,是否?”
“是。”
“且不說去歲是否風調雨順,單前年莊子上便是大豐收,糧價客觀,是否。”
王管事擦擦汗,躬身道,“是。”
李管事的拳頭慢慢握緊,眼神越發陰翳,也道,“是。”
“可今年不但買了新種子還填了新耕牛,可見王管事和李管事對于田地不大上心,否則豐收之年居然是個平賬!”
她把茶盞一掃而落,怒意沖天,三人齊齊跪下,王管事辯駁道,“田裡的事情小姐可有所不知,全是靠老天吃飯,前年确是個豐收年,可别家的麥子也比莊子上的好自然咱們的就賣不上什麼高價錢。”
“哦?好在哪裡?”
王管事誠懇道,“别家的耕牛多佃戶也多,況且莊子上的麥子有一大半都繳納田稅,或送軍營供将士們裹腹,能平賬已是幸事。”
喬杳杳冷笑,“這喬家是姓喬還是姓王?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拿我逗樂?”
喬杳杳不愛讀書卻跟母親學了算賬的本領,繼來過往,算的一手好數。
王管事惶恐道,“不敢。”
“交多少稅,送多少糧你我都清楚,念在王管事和李管事是初犯,母親大量隻派了我前來管事,依母親意思兩位都是莊子上老人不便重罰,可不罰又難以服衆,思來想去折中有個法子。
便是你二人各分給吳管事五十畝良田,那處桑田我會另尋人管着,二位年紀也大想必力不從心,否則怎麼會豐收年也入不敷出?不僅賬做的糊塗蠶也養得糊塗,管人更是懶惰,兩位管事意下如何?”
話裡話外沒給他們兩人留臉,王管事的大權被分瞬間氣惱,站起身剛欲發作,不料李管事一口應下,喬杳杳心道,真是個好能忍的人物。
喬杳杳又對着他們身後佃戶說道,“從今日起,我便在這莊上住下,日後還要多多麻煩各位。各位都是這莊子上的,莊子上數百畝田地和各位互相倚仗,喬家賞罰分明,器重有才學、忠誠的,若是有覺得哪位管事做的不好的盡可報上來,喬家一向公正。”
喬杳杳想着有人能舉報,這樣有了人證便能合理去搜李管事和王管事的院子看有沒有貪污的賬本,可李管事和王管事身後的佃戶一言不發,她早有預料,絲毫不意外。
姚淮序看着喬杳杳整治下人,覺得怪沒意思,一直走神說了幾句都不知道。
希望桃肆此刻已經在北郡了,不然他還要想辦法混進城,不過隻要跟着這喬三小姐,這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想那些黑衣人本事再大也不敢招惹盛州,喬将軍是個厲害武将,呆在這裡最安全也最省事,皇爺爺應該着手調查了吧。
打發走衆人,喬杳杳到田邊轉悠,順便先去了果園,果園的佃戶一聽是喬三小姐來而且早上剛給發了賞錢個個都歡喜的不得了,又是奉水又是擦凳子,喬杳杳便和他們閑聊起來。
鮮果好賣可隻有一陣,剩下的賣不出去便隻能儲存放在地窖裡,冬天好捱可春天一到果子就開始少水分,味道都澀上三分,如今還剩半地窖的果子,吃都吃不完,得先把這些果子想辦法賣出去。
于伯去打探消息剛回,果然不出所料,三位管事數吳管事敦實厚道,王管事是個愛占小便宜卻又沒主意的,李管事倒是貪财吝啬主意大的,不過兩人倒沒有欺壓佃戶的風聲,看來隻是貪财,昧了主家錢财。
想起來吳管事的粗麻衣裳和佃戶們的膽怯模樣,喬杳杳有些奇怪,這李、王兩人雖貪财卻從不欺壓佃戶,可吳管事怎麼瞧着像是沒少受他們磋磨,還沒想明白又聽于伯說李管事家是兩進院子剛翻修、李家兒子倒有些仗勢欺人、不務正業,喬杳杳沒忍住氣上心頭,真是沒了規矩!
去了果園又去桑園,春蠶四月,夏蠶七月,眼看就要到四月,桑寶寶一個個卻并不圓實,喂養的佃戶松松散散,一想便知道出自誰收下,又囑咐了兩句喬杳杳轉身出桑園。
最後還剩田地沒看,出門在外喬杳杳就少了許多講究,看着嬌氣卻又不是,午飯是在果園吳管事準備的,他唯恐不合喬杳杳口味,誰知喬杳杳吃完還說了好吃,
吳管事松一口氣,大喜。
這麼一天走下來喬杳杳心裡有了數,坐在馬車裡又盤算她的紅珠算盤,時不時和于伯搭兩句話,問今日他打探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