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對話,每一次行動,每一個無心的答複,在這次配音的解說下,都将主角内心的煎熬展現得無比清晰。
視頻結束了。
台下的同學神色各異,那位張教授也是緊皺眉頭。謝晚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林冶,對方沖他露出一個信任的笑容。
謝晚深吸一口氣,拿起了話筒:“可能大家現在在想,我們的視頻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些毫無藝術性的色彩變化有什麼用。這大概是一個有點長的故事。”
所有人都自覺噤聲了,教室裡很安靜。
“故事的主角就是我,這樣的一天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他緩慢地說,“提到色盲,相信大家都知道。但是有誰真的遇到過患有嚴重色盲的人嗎?”
底下無人應答。
“概率是很低的,”謝晚停頓了一下,“我的病也是一種與顔色有關的病,和色盲類似,都分不清顔色,但不同的是,我看到的顔色是動态的,時時刻刻都在變化。就像現在,你們每個人,每一張桌子,每一本書的顔色都在閃爍。因為我很緊張。顔色發生變化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心情。”
“這聽上去很奇怪,也很莫名其妙,甚至難以證明。從出生起,我眼裡的世界就是這樣,直到上學以後,我才發現我跟其他人不一樣,這不正常。我去醫院檢查,針對色盲的檢測也都查不出什麼問題。當時的醫生跟我說,也許你該去精神科檢查一下。我也一度這樣想過,是不是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來的。到現在,已經這麼過了二十年。”
“在我得知了這件事情後,我好像再也做不回一個‘正常人’了。我怕自己格格不入,我怕别人覺得我是怪胎,我怕被孤立,我怕成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所以我盡可能遠離身邊的人,盡可能不被注意到,隻希望能混在人群中,做一個不起眼的同學或者路人。可能大家會覺得,為什麼我要在這裡說這些,這和作業的主題有什麼關系。但在座的人中,大概有人聽說了一些與我有關的事情。”
“我想說的是,我不會一直那樣生活下去,我渴望和其他人一樣,在十幾二十歲能痛痛快快地活着,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擔心别人的揣測和惡意。萬幸的是,我在蘭大遇到了很好的人,我的舍友、朋友、同學,他們不知道我的敏感來自于什麼,卻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幫助我,維護我。所以我也想做出改變,去參加活動,結交新的朋友,和大家一起努力地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隻是疾病仍然是橫在我面前的一道坎,如果不跨過去,就始終有一部分的我被禁锢在了恐懼裡。”
“因此,我決定說出這個困擾我多年的問題,以這種方式。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就不會有勇氣站在這裡。而現在,講完這個故事,我的人生好像開啟了更多可能。”
他有很多想要感謝的人,可現在,他隻能想到林冶。
林冶是特殊的,不隻是在這件事上,也不隻是在大學或者學生時代。可以說,林冶在他的整個人生中都成為了難以忘懷的一個人。謝晚無法想象,如果林冶和他像其他朋友一樣最終分道揚镳,他會是什麼感受。
謝晚放下話筒,輕輕鞠了一躬。
台下掌聲漸起,久久不能消散。
晚上,謝晚和林冶兩個宿舍的人一起出去聚餐,一群人吵吵鬧鬧地圍着謝晚問東問西,劉輕柯知道得早,此刻很有優越感。
“為什麼劉輕柯都比我知道得早!這不公平!”何安酸溜溜地大聲說。
陳洛奕無語:“他們一起做作業,怎麼可能不知道。”
周文附和:“正常點。”
劉輕柯得意地說:“你就是個局外人,比不上我們同甘共苦的感情。”
何安:“?你們一起針對我!”
大家哄笑起來。
一頓飯磨磨蹭蹭地吃了一個多小時,酒足飯飽,他們才從飯店離開。
謝晚今晚打算回家,就沒跟他們一起回宿舍。謝北戊上周就回家去了,他後來給謝晚發了幾條消息,謝晚都沒再回複。
他也沒那麼讨厭謝北戊,隻是覺得不必再聯系。
林冶陪他一起走到公交站,晚上十點,這附近人不多。
“說出來的感覺怎麼樣?”林冶笑着看他。
謝晚低頭盯着腳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有種怅然若失的感覺。輕松,但也有點迷茫。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執拗有點可笑。”
他擡起頭,撞進林冶的眼睛。
“至少現在,是一個新的開始,對我們來說都是。”
謝晚抿了抿嘴,良久,才說道:“可以抱一下嗎?”
人的身體真的很溫暖,他想。
汽笛聲從遠處傳來,是謝晚要坐的車。
林冶默默地松開手,看着他往車門方向走。他蓦地上前一把拉住謝晚的手,飛快地說:“我喜歡你。”
謝晚愣了一下,沒說出話來。林冶笑了笑,推了他一把:“車要開了,往前走吧。”
謝晚踏上了公交車的台階,“滴”一聲刷了卡,突然夢醒般回身走了兩步,趕在車門關上前大聲說:“明天見!”
明天也要見面,我們還有很多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