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林冶輕輕放開了手。
謝晚重複道:“新的作業選題,我想到該做什麼了。”
他頓了頓,長長地呼出幾口氣,才平靜地說:“就講色彩紊亂症的故事,以我的視角。”
林冶愣住了,他知道說出這件事對謝晚來說有困難,甚至他自己都還困在剛剛得知這件事的驚訝當中。謝晚就這麼突然地提出要把自己的病公之于衆,對他來說無疑是要徹底改變自己曾堅持的一切,去面對他所害怕的關注和目光。
“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他輕聲說。
謝晚搖了搖頭。他真的厭倦了這樣消沉,這樣小心翼翼的生活。他不想總是因為别人說的話而惶恐不安,不想因為有人質疑就不敢說出自己喜歡畫畫,不想遇到意外的時候隻會手足無措。
他是如此渴望像其他人一樣簡單普通地生活。
“我想好了,”謝晚堅定地笑了笑,“我......我不想再把它當成負擔了,很累。不過,如果你們不喜歡這個題的話不用遷就我。”
我太任性了,拿這麼重要的作業賭博。他在心裡補充道。
事實上,林冶從未将任性這個詞與謝晚聯系在一起過。
他太自卑了。是的,自卑。
也許家庭是一方面的原因,但病症将他的不安放大到了極點。所以明明靠自己考上了蘭大,也從來不缺物質,甚至有着優于他人的外貌,謝晚依然覺得自己是同齡人中被看不起的那個。
想到這兒,林冶覺得有些難過。
他安撫地握住了謝晚冰涼的手,道:“如果你想做,我當然是支持的。我希望你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暖意順着林冶的手心,緩緩流入謝晚的心裡。他還有很多話沒說,比如他從來都沒有勇氣,隻是林冶無限的寬容讓他多了一些貪心,又比如他希望自己能至少有一次向前邁一步,讓林冶不要對自己失望。
隻是這些話在現在不合時宜,總要留到“以後”再開誠布公。
當謝晚把這個冗長的故事告訴劉輕柯的時候,劉輕柯覺得自己的世界被改變了。
“你是說顔色是動态的,一直在變?”他皺眉瞪大眼盯着桌子上放的一個加濕器,盯了半天眼睛都花了,也沒看出那個白色的加濕器有半點要變色的意思。
林冶忍無可忍地打開了加濕器的亮燈開關,還是五彩的。
劉輕柯無語地把燈給關了,轉而目不轉睛地盯着謝晚的眼睛,試圖透過人體的表面看出謝晚眼睛的與衆不同。
林冶看不下去,說:“你夠了啊。”
“我就是好奇啊,”劉輕柯倍感冤枉,“我發誓我沒有任何惡意地詢問,如果跟KTV燈一樣變來變去的,難道不會頭暈嗎?”
謝晚不知道該怎麼答,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可能......習慣了,畢竟生下來就是這樣。”
林冶給了他一個“差不多得了”的眼神,劉輕柯才冷靜下來。
他一手托着下巴,道:“我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啊,特殊又有趣,而且我也沒想到什麼好的。”
謝晚心裡的石頭落了下來。他原本是忐忑的,可劉輕柯好像隻關心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倒是讓他放松了不少。
最終他們敲定了延續定格動畫的形式,執拗地選擇這種方式證明自己,争一口氣。
他們擠出期末周為數不多的時間泡在工作室裡,一遍又一遍地改着細節,做得比其他任何一個作業都認真。
最後的後期工作主要是由謝晚完成的。深夜剪輯的時候,他會想起第一次去醫院時的緊張拘謹,想起第一次試圖告訴同學自己的病症時的忐忑失望,想起這些年來他聽到的閑言碎語。
他也想起圖書館裡迷路的林冶,畫展上為他出頭的林冶,一次又一次縱容他表達頹喪低迷情緒的林冶。
謝晚沒有再去理會網上的猜測懷疑,也沒有去找那個評論的人到底是誰,更不去理會偶爾的路人側目。
他隻想做好眼前的事。
在最後一節思修課上,各組輪流展示了作業成品。
謝晚一直很抗拒走上講台,但這次,他主動接下了講解的任務。
視頻的開始,是一個普通的樂高搭建的生活場景,主角就站在中間,并沒有做出什麼動作。随即畫面的顔色開始閃爍,像是突然出了什麼故障,就這麼無聲地播放着。
台下有了竊竊私語聲,謝晚聽不清,但猜也知道是在疑惑他們的視頻出了什麼問題。
正當有人試圖站起來詢問的時候,視頻中的人動了。劇情似乎有些無聊,從主角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來看,似乎隻是一個普通人的一天。可違和的地方是,每當他進入的場景發生變化,周遭的顔色就會發生像剛才故障一樣的波動,最後停留在奇怪的色調上。
當故事平淡地結束後,畫面一轉,倒帶回了視頻的開端。
這一次不再隻是剛才的環境音,加入了人聲配音。主角跟台下的人一樣困惑,為什麼自己眼中的顔色總是在變化。他有點害怕,也有點緊張,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過着“正常人”的生活,隻是一不小心鬧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