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煥然的手指蜷了蜷,視線下移,不敢同她對視。
他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呢?
說我心悅你?
還是說,不想看見你同其他男子一起?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話,索性噤聲了。
房間又重新歸于平靜中,兩人的心緒卻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
沒有波瀾的湖面地下,蘊藏着即将噴湧而出的岩漿。
鄭瑩琇隻想聽他解釋清楚,沒想到他連短短一句話都懶得敷衍。
手中的被子被她揉成一團,似乎是在發洩自己的怒火。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總是對着一個人、一件事犯傻。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何其多,難不成每件都要掰扯清楚?
想通了,鄭瑩琇也就不願繼續為難自己,
“既然沒什麼要說的,就請回吧。”她換了身衣服,不斷推搡對方,想把人趕出去。
季煥然費盡心機留在她身邊,怎麼可能現在走。
他緊繃着臉,靠在牆上,一身玄衣與黑暗融為一體,唯有淺淺的呼吸聲可以彰顯他的存在。
季煥然也悶不吭聲,腳下暗暗使勁,不管她怎麼說就是不肯出這扇房門。
大半夜的,心魔都被他的動靜整醒了。
“幹什麼?這個點不睡覺你是要去幹什麼勾當啊。”
心魔怎麼都睡不夠,不懂季煥然在折騰什麼。
直到他看見了滿臉冷漠的鄭瑩琇,隻稍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呦,我說什麼來着?這就要被掃地出門了。”他手指微彎,假裝自己拿了把折扇,開始落井下石,“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我可以代勞啊。”
一想到可以和師妹做道侶,他臉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你想都别想。”季煥然感受到了心魔的喜悅,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把他一腳踹開?不可能!
鄭瑩琇可不知道季煥然心裡的明争暗鬥,見季煥然遲遲不動,幹脆一把扯過他的袖子,把人往外推。
虧她原本還對他抱有一絲希望,沒想到還是原來那個悶葫蘆。
既然這樣,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她越想越氣,恨不得把門關上後再挂把鎖,誰都不許進來,尤其是季煥然。
房門阖上的那一瞬間,被人用手擋住了。
季煥然面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說出的卻是軟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能解釋清楚的。”
鄭瑩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她關門的力氣卻小了些。
季煥然似乎感受到了她态度的松動,眼神越發誠懇,想打動鄭瑩琇。
“進來吧。”
鄭瑩琇還是心軟了。
她也想知道季煥然這腦子裡面到底裝的些什麼,一會殺她,一會救她。
進到屋裡,季煥然又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一向是小鳥視角的他,難得如此正式地同師妹面對面。
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素色外衫上細線的紋路,皓白手腕上的镯子,最後望見了她眼裡的質疑。
“我上次失憶了,誤把你當做了奸細。”他冷靜下來,将自己所做之事娓娓道來。
“實非我所願。”
季煥然想到那個衣袍染血的背影和決絕的話語,心尖一痛,不敢繼續往下想。
“那密室中為何救我?”
有些事情,鄭瑩琇也猜到了一二。
她知道魔族修煉一向艱險,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所以她猜想那天的季煥然許是有什麼難處。
隻是……
“你如今已經恢複記憶了吧,為何變作小白騙我?”
鄭瑩琇敏銳地抓住了季煥然話中的缺漏,似乎能看出他不願意透露的情緒。
被戳中心思,就算是被稱作高嶺之花的季煥然,此時也有些窘迫。
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當年的隐瞞,臉上那抹飛揚的神采也就消失不見了。
人坐得闆正,兩隻手搭在一起,像是個被審訊的犯人。
鄭瑩琇不是他肚子裡面的蛔蟲,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若是不便說,我也不多問,請回吧。”
她有些乏了。
鄭瑩琇天生率性,最喜歡那些敞亮的人,有什麼說什麼。
尤其不喜那種隐瞞自己情緒的人,偏偏季煥然就是那第二種人。
心魔見他又想要退縮,做足準備想要取而代之。
“要是為難,我可以代為出面的。”
“師妹根本不體諒你的難處,要不暫且歇歇?”
他在季煥然耳邊不斷拱火,就等着他意識松懈的那一刻,沒想到對方不吃這套。
“你剛進宗門那天,我就認出你了。”季煥然按下蠢蠢欲動的心魔,選擇和盤托出,“我沒想到你會是我的師妹。”
“當年是我曆練不慎,七星蛇妖丹才會進入你的身體,我心懷愧疚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季煥然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看鄭瑩琇,擔心看見她眼中的憎惡,這是比利刃還要傷人的東西。
“不是你的錯。”
鄭瑩琇上前,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
季煥然一臉茫然,似乎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她這是在安慰他嗎?
他的疑惑太過明顯,看得鄭瑩琇想笑。
“還記得首領嗎?他是光明神的分身。當年他刻意迷暈你我,做了一個局。”
季煥然突然聽到這話,别提有多高興了。
“我……我……”他像範進中舉一樣,完全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高興。
他手握住的茶盞根本經不起折騰,已經變成了一堆粉末。
鄭瑩琇看着他,眼裡也多了笑意。
“你願意開誠布公,我很歡喜。”她拿起了季煥然身側的杯盞,在手裡把玩。
兩人的距離也越挨越近,到最後成了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