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出乎預料。
“我以為在警察面前說謊是一件概率很低的事情,”他輕蹙眉頭,反複核對着所有嫌疑人的筆錄,“怎麼會……”看見邬铮臉上那并不意外的表情,他略有些責備地催促,“快告訴我吧,别賣關子了。”
“假設死亡時間就是19日下午15:00-17:00,”路硯舟注意到邬铮用了“假設”一詞,但顯然他不準備現在就解釋,“關鍵就是19日當天是否有人接觸死者,換言之,便是死者當天的時間線。”
“然而五名嫌疑人的叙述中,沒有人曾與之在19日當天有過接觸。除助理在18日上午曾經見過死者,他們中還有可能最晚見到死者的是其前女友,她在18日晚6點左右曾出現在死者家附近。”邬铮點了點江雨蓉的那份資料。
“但是魏明宇他18日晚上11:43到11:56還開過直播,這不是至少能證明他在那時候還活着嗎。”淡淡的奶香混合着咖啡豆的味道柔和了他的眉眼,路硯舟單手攪動咖啡,習慣性地在思考時給自己找點事做,“這麼看所有人的嫌疑豈不是都不成立?”
“顯然有人想瞞住對自己不利的消息。”邬铮的表情處于譏諷和玩味之間,“可惜手段不是那麼好——從哪裡開始好呢?”像是挑選玩具一般,他在那幾份資料裡随便抽了份出來,“哈,那就先從她開始。”
化妝師Amy。
在她的口述裡,她18日出國參加巴黎藝博會,19日上午因為工作需要緊急回國并落地臨州,作為網紅小易的臨時化妝師跟妝至整個活動結束。整個行程有大量照片為證。
非常完美的時間線。
“可惜依舊有明顯破綻,”邬铮分析案件的時候總有一股理智籠罩之下的别樣魅力,“最後一張照片拍攝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而臨州距離新海市實質上隻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她能夠在案發時間内回到新海市。”
“但沒有公交及網約車記錄呀,”路硯舟疑惑,“警方應該不會錯過這種細節。”
“不需要網約車。”在桌面上調開資料,邬铮将光屏推過去,“别忘了她在參加網紅線下活動,而目前孵育網紅最多的城市除了臨安就是新海。活動結束後拼車是很常見的事,隻要目的地都是新海,”光屏中高速監控上一輛車經過,畫面拉大,再拉大,直到化妝師的臉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中,“她甚至不需要與同車的人認識,就能不留記錄地回到新海。”
在路硯舟驚詫的眼神裡,他輕松笑笑,“我猜你會想看到這個——她急着往回趕的原因。”
路硯舟聞言湊近些,光屏的光投射在他眼睛裡,将那漆黑的虹膜點亮似星夜裡的一泓清泉。
“死者要求她趕回來?”他擡眼,那汪水便潋滟地透過來,“他們在19日下午還見過面。”
邬铮喉結動動。
牙根又開始發癢了。
但他很好地掩飾了這一點。
“除了這段被删除的聊天記錄,我還發現了另一個有趣的東西,”往下翻,他一邊說,一邊遺憾于剛剛沒有直接坐在路硯舟身邊。“19日下午四點十七分,就在化妝師下車後不久,她就近在死者家附近的超市裡買了一把剔骨刀,當然刷的不是她的卡。”
有了這些發現,Amy在這起案件中的處境一下就複雜了起來。
“所以這把刀就是兇器嗎?”路硯舟還沉浸在案件分析裡,沒發現對面人越來越放肆的眼神,“我的意思是,目前還不知道死者死因,那是否能通過其他方法鎖定嫌疑?”
邬铮的目光在他深思時微微抿起的嘴唇上來回打量,那柔軟的觸感和多汁的滋味似乎上一秒還在唇舌之間回蕩。
他眨眨眼。
“缺失的頭是在死後被割下來的,脖頸處的切口并沒有生活反應。軀幹無外傷,緻命傷很大可能在腦袋上。”路硯舟一點點整理思路,“所以脖子的切割傷是這把剔骨刀造成的嗎?”
“很遺憾不是。”邬铮說着遺憾,但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任何與之相關的表情,甚至還有一種逗貓般的玩味。“根據刀痕推測,割下他腦袋的刀非常特殊,而恰好我在此方面有些許研究——”
“0.3mm 超精細齒距的手術刀,這種刀具的市面流通性很小,警察那邊調取過化妝師的購物記錄,至少在明面上,她沒辦法獲得這樣一把刀。”
看到路硯舟的眼睛果然因為這樣的消息而微微睜大,邬铮心底那種詭異的掌控感得到些許滿足,“而巧合的是,死者在他的直播裡曾展示過一把類似的收藏品,Solingen外科手術刀,1948年制造。按照他當時的說法,他和當時的女朋友一人各收了一把。”
“而警方在上門取證的過程中确實找到了這樣一把手術刀,其刀口符合死者脖頸切口的特性,隻不過上面并沒有任何血迹與組織。”
“換句話說,我們要找的兇器是一把一模一樣但并不在現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