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裡的照明燈是常見的冷色LED感應燈。路硯舟繞行一圈,發現每個片區設有六個有該規格的小型頂燈,并僅在人車經過時感應亮燈,提供微弱的照明。其餘時間頂燈保持熄滅,僅靠牆柱根部的零星燈珠标示位置。
“黑彌撒”發給Tebogo視頻的時間是在他們到達展館之後。
按照伊南娜雕塑真正開始“流淚”的時間,以及盜竊團夥試圖引起警方注意的目的來分析,他們發送視頻時,其車輛很可能就在展館附近的區域。
LED燈并無頻閃,假設視頻拍攝時車輛确實在車庫裡,則畫面中變動的光線必然來自其他光源——比如車庫裡三條供人通行的消防通道。
沒錯,就是消防通道。
入口處門框上的綠色疏散指引标志帶有極微弱的頻閃,這點在樓上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
以及,盡管視頻整體的光源呈現白色,但路硯舟反複拖動進度條查看,還是發現了突破口:
五秒鐘的畫面顯然拍攝于某類車輛的貨廂,拍攝環境裡既無窗也無獨立光源,光線僅透過前排座椅的間隙滲入。在這有限的光影裡,除了他已經察覺到的頻閃,右下角的光在最後一秒還閃過一絲暖橙色,相對應的,左側隐在白光中的冷綠色調也因此被襯托得明顯起來。
所以,當時視頻車輛在進行轉向。
而他要尋找的,便是三個消防通道中,車輛經過時需要右轉向的那一條。
——也就是面前這條。
站在消防通道指示牌前,他的側影被上下分别投來的光線勾勒得格外清晰。盯着指示牌投射的光線思索片刻,路硯舟向遠處值守的機械警察招手。簡明扼要地說明自己的發現後,他請求對方協助提供一輛廂式面包車。
高大的機械警察偏過頭,頸部關節發出輕微的機械聲,藍色電子眼将注視直直地投射在他身上,仿佛鎖定了什麼。但和初次見面時的恐懼不同,在長期與警方的合作中,路硯舟早已習慣與這類非生命智能體相伴工作,因此并不覺得緊張,甚至有幾分短暫的安心。
“稍等,陳先生。”機械警察的發聲模塊吐出标準的中性電子音,胸口的通訊燈高頻閃爍,顯然正在通過内置頻道進行通話。
不到兩分鐘,一輛灰色廂式面包車便穩穩停在了消防通道入口前,正對着路硯舟。
“……是了,就是這樣。”
一點點更改行車角度與拍攝方向,直至在面包車後車廂通過相機捕捉到與視頻中幾乎一樣的光影變化,路硯舟難掩激動地跳下車,将發現同步給身旁協助調試車輛的機械警察。
這一發現堪稱關鍵突破。
劉警官還在會議室,不妨礙手下的警員們根據線索飛速行動起來。通過調取監控,他們開始追蹤當天淩晨在該消防通道前經過的車輛。
心裡的疑問得以解開,并為警方提供了追蹤方向,路硯舟卻依舊心神不甯,心悸遲遲不能停止。
某種難以名狀的不安像根細針紮在他的神經末梢,在濕冷的地下車庫裡愈發清晰。
邬铮那邊還沒結束會議,此刻顯然暫時聯系不上。路硯舟卻仍是将思路與發現迅速整合,一股腦地發進對方的對話框——仿佛晚一點便會遲則生變似的。
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頸側動脈清晰傳來每一下放大的搏動,那種古怪的咚咚聲幾乎要穿透他蒼白得接近透明的皮膚。
捂着胸口幹咳幾聲,路硯舟喉間泛起酸意,連吐息都帶着異常的灼熱。
車庫裡警察來回搜集着可能的物證,年輕警員見他臉色慘白更勝紙面,趕忙上前詢問是否要扶他去休息。
他擺了擺手,聲音有些發顫:“不用了……”臉頰有些燙,生怕耽誤查案進度,他拖着虛浮的腳步走到一邊坐電梯。
叮——
電梯門在金屬摩擦聲中開啟。
裡面還有個人。
頂燈忽明忽暗,将角落裡那人黑色身影襯得愈發長。
路硯舟恍神踏入,西裝下單薄的肩背抵在冰冷轎廂的一側,垂着眼眸半蜷縮着身體,抵擋愈發明顯的不适。
轎廂緩緩上升,餘光掃過前面那人。
忽然,迷蒙的目光倏地清明,緩緩控制呼吸,他在心底沉聲:
“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