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一條走廊再往前,右手邊的房間有細碎的說話聲。
捕捉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全副身心都牽系在那抹不詳的血色上,邬铮面無表情、大步向前,推開房門的風将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房間裡有五六個人,或站或坐,都圍在最中心他心心念念的黑發青年身邊。
被他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恨念了一遍又一遍的路硯舟一無所覺,他推門進來的時候,對方還在跟身邊的同事說話,神情放松、眉眼含笑,看得他血氣上湧、胸口滞澀,将門把手捏出咔哧的聲音。
周圍瞬間安靜了。
路硯舟聞聲擡頭,眼裡閃過一絲訝異。
“這麼快?”他多少有點慌,雖然很快就掩飾下去了,“還以為會議還得一會兒呢。”
……還以為能在邬铮出來前處理好傷口呢。
早就發現了偵探平靜面目下不盡翻滾的怒火,路硯舟不動聲色,僅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輕拍面前的警員,催促對方動作快一點。
邬铮沒有回答他的話。
冰冷的雙眸含着令人膽戰心驚的威懾,視線一個個在所有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到上半身未着寸縷的路硯舟身上,被他視線掃過的人紛紛坐立難安,讷讷讓路。
面色陰沉地與衆人擦肩而過,他來勢洶洶,眉目間翻滾着深重的郁氣。
哒。哒。
腳步聲一點點向前,直到鞋尖朝着路硯舟,在極近的地方站定。
手指倏然一緊,路硯舟下意識捏住小馮警員的肩膀,卻被邬铮覆上手腕,一點點将他的五指拉扯開、攥進掌心。
垂眼斂去自知理虧的緊張,路硯舟眼帶笑意,被他捏住的手腕不閃不避,反而亦輕輕與他的小臂貼近。
“怎麼了這是?”目光示意周圍人先離開,路硯舟放緩聲音仰頭,眼裡全是他的身影。
邬铮不語,隻高高地倪視他身上的傷痕,每多打量一寸,身上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可怖怨氣便更深重幾分。
重重地,他掐住路硯舟的手腕。
這裡原先是小型研讨室。
四周的座椅被推開,隻留下路硯舟正前方一個,他則坐在環形會議桌上,長腿微蜷,上身展露,将一切毫不設防地暴·露在空氣中。
暖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所有方才在會議上來不及看清的細小傷口都變得顯眼且無所遁形。
面前的椅子上,小馮警員正低頭處理他手臂上最深的一處子彈擦傷。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情況,一掃那片模糊的血肉及其周圍、甚至其間大量玻璃渣造成的細小傷口,邬铮還是呼吸一頓。
再次擡眼時,他眼中的怒氣又不可遏制地濃烈幾分。
微不可查地輕歎一口氣,被這樣陰森可怖的視線鎖定着,路硯舟抿了抿唇,也不說話了。
面前人右臂上擦傷不算深,但卻尤為觸目驚心。小馮低頭一點點翻找着,心裡越急動作越亂。
分明是冬日的氣溫,他卻前胸後背直冒火,身上越來越熱,到後面甚至鑷子都有點拿不住。
眼見他額前甚至隐隐似要滴下汗來,邬铮冷冷一聲:
“我來。”
他驚人的能力與無人能比拟的脾氣一起,在新海市衆多警員中間口耳相傳、如雷貫耳。年輕警員當然也聽過他的名号,聞聲抖了抖,求助地看向路硯舟。
隻得路硯舟輕輕一點頭,他便如蒙大赦,将各種工具交到邬铮手中,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離開前,還專門鎖上了臨時醫務室的門。
路硯舟目送他離開,視線再次落到面前的偵探身上。
邬铮手消的動作很專業。面無表情地戴上醫用外科手套,他坐在路硯舟面前,擡頭陰沉沉地與他對視。
“忍着點。”話音未落,鑷子深深戳入皮肉中,精準夾出方才小馮不忍下手的一塊玻璃渣。
眼前的小臂瞬間繃緊,一點氣音控制不住地從頭頂傳來。
似乎是痛得緊了,面前人手臂輕輕打着顫,就連被他夾在膝間的雙腿也隐隐戰栗着。
“疼。”
聲音帶着細微的顫意,路硯舟睫毛微動,迎着他擡起的目光,眼底含了一點清淺的淚。
那淚光隐隐約約,并不醒目。邬铮卻不知怎地心口一緊,多少酸澀與憤怒都在這點流轉的淚光下化作了癡纏的欲念。
手套下指節泛白,他聲音冷冷:
“别動。”
鑷子卻越來越輕,落在傷口上,像一陣風拂過羽毛。
臨時醫務室條件簡陋,無法做到完全無菌。右手邊方巾上鋪開兩塊紗布,邬铮小心翼翼,一點點挑揀着面前傷口裡混攪的碎玻璃,似在修複藝術品,又像是供奉心頭最虔誠的信仰。
不斷有細小的玻璃碎屑被挑出來,伴着血被丢到紗布上,很快将那片雪白染成觸目驚心的淡紅。
半天沒聽到路硯舟的聲音,他再次擡頭,聲音還是冷冷的,眼裡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關切,“現在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