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不,我不怨恨她,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齊安垂下眼,掩蓋了眼底的情緒。
湯梅生齊安的時候三十多歲,齊安的父親肖榮生是湯梅的第二任丈夫,湯梅的第一任丈夫是和她同一個紡織廠的工人,湯梅與他性格不合,最終離婚各奔東西。湯梅下海做生意期間認識了肖榮生,兩個人一見鐘情。肖家家境殷實,自然眼高于頂,覺得自己兒子配個天仙都綽綽有餘,看不上離過婚的湯梅,又嫌棄她年紀大,不好生兒子,百般阻撓。肖榮生的前一任妻子就是因為沒有生出兒子被他們逼得離婚。
肖榮生一生“孝順”,遇到湯梅真真是喜歡得不得了,沖冠一怒為紅顔,揚言不和湯梅結婚就落發出家,讓肖家真正絕後。肖家父母看他的架勢不得不妥協,退一步說湯梅如果能夠生下兒子就同意他們的婚事。
湯梅如願生下一個兒子,肖家父母熱熱鬧鬧地辦了宴席迎新媳婦和孫子進門,隻是好景不長,肖榮生在齊安九歲時意外去世了。肖家父母怪湯梅克死了自己兒子,從此對她沒有好臉色,隻把親孫子捧在手心疼。
湯梅和肖榮生此前嘗試了各種生意,都不見起色,肖榮生死後湯梅情緒低迷了好一段時間,被肖家父母侮辱咒罵是常有的事,湯梅無心與其争辯,隻要他們對自己的兒子好,自己默默搬離肖家。
湯梅重振旗鼓改做服裝制造,生意倒是日漸興隆起來,她忙于生意,把齊安放在肖家養着,偶爾把齊安接到身邊住一兩天,母子每月見上五六面,日子算是溫馨平常。
不平常的一天還是來了。
初三結束那個暑假的某一天,齊安腹部劇痛,内褲上出現了血迹。
齊安從小就長得秀氣,喜歡和小女孩玩,她嫌男孩髒兮兮臭烘烘的,因此沒少被罵“娘炮”、“娘娘腔”。那時齊安還叫肖青雄,那幫男孩總是說她“娘們唧唧的”,肯定不是男孩,把她的名字改成“肖青雌”,這個“綽号”幾乎伴随了她整個少年時期。小齊安哭着跑回家,肖家父母摟着她說“男生女相主富貴”,我的孫子以後必定是富貴命,别聽外面那幫窮酸的小王八蛋胡說八道。
到初三的時候班上的男生已經開始發育,一個個的公鴨嗓、長胡子,齊安的下巴幹幹淨淨,聲音也像小女孩似的尖細。齊安上學早,比正常的同級生小兩歲,湯梅和肖家父母隻當她發育慢,每天變着法地給她做好的,炖雞炖鴨炖肘子,把齊安吃成了一個小胖墩兒。
初一的某一天,班主任把所有的男生叫出教室去上體育課,女生們留在教室。齊安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起身離開,同班有幾個愛惹是生非的男生朝老師嬉皮笑臉道:“老師,你說男生才出去,‘肖青雌’怎麼也走了?”
老師瞪了他們一眼,卻沒說什麼。
齊安充耳不聞,離開教室跟着男生們來到操場,體育老師帶着他們熱身,沿着操場跑了三圈就宣布自由活動。男生們各自組隊,打籃球、踢足球......操場上回蕩着男生們興奮呼喊的聲音,偶爾夾雜着籃球撞擊籃闆、球鞋與草皮摩擦的聲音。
齊安沒有被邀請加入任何一個隊伍。從小到大,齊安總是被男生排擠的,她也不想加入他們,她聽着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皺了皺眉,轉身向教室的方向走。
教室在一樓,齊安走到教室後面,她打算在這裡等到下課直接回教室。教室後面有一排女貞樹,開着雪白的小花,風一吹,花就紛紛揚揚地灑落,馥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齊安從衣服口袋裡抽出衛生紙抖開鋪在花壇邊上坐下,陽光從花朵與樹葉的空隙裡漏下來,在她面前的地面形成斑駁的光影。
教室的窗戶開着,齊安可以清晰地聽見教室裡傳出的聲音。
“面對月經初潮,有部分同學可能會感到緊張、害羞甚至不知所措,這都是正常的現象。同學們不要恐慌,月經就像我們身體的“好朋友”,是女性生殖系統正常運作的體現。”
“月經的産生,是因為子宮内膜受卵巢激素的影響,發生周期性變化,當子宮内膜脫落出血,就形成了月經。”
“在月經期間,身體會比較敏感,大家要特别注意個人衛生,勤換衛生巾,保持外陰清潔,避免感染。同時,同學們也要注意保暖,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比如冰淇淋、冰飲料,多喝紅糖水。另外,盡量不要做劇烈運動,保證充足的休息。”
“同學們在月經期間感覺小腹疼痛、腰酸、□□脹痛,這些也都是正常的,如果難以忍受,可以告訴老師,請假回家休息。”
“這是成長的必經階段,是值得開心的事,标志着你們正一步步長大。如果有任何疑問、困惑,都别藏在心裡,随時可以來問老師,或者回家問媽媽。”
那時齊安隻是茫然地聽着,她并不知道自己能記得這麼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