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其實你也可以不用睡,我們都已經死了啊,鬼魂是不需要睡覺的,也不需要吃飯,不需要一切生前的生活習慣。”
“什麼?”秦艽覺得自己對地府的認知遠遠不夠,但她想起自己曾經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也沒感覺餓,已經信了九分。
如果按孟雙月的說法,吃喝睡都是不必要的,那地府為什麼會有食堂、餐廳、酒吧之類的存在?
“你聽過事死如事生嗎?”孟雙月問她。
“當然。”
“事死如事生”是自古以來的喪葬觀念,認為人死了應該像生前一樣安排喪葬事宜,所以下葬的時候将死者常用的物件随葬,甚至一些人也會成為陪葬品。
人死了,魂魄來了地府等待轉世投胎,漫長的等待是會讓魂魄躁動,不利于地府管理。魂魄不需要吃、喝和睡眠,總需要做點什麼來打發時間,任何活動都可以理解為一種娛樂方式。
吃的喝的東西都是不同形式的香火,連幽冥署的日夜更替,月亮的陰晴圓缺,天氣變化也是模拟真實的人間。
秦艽聽到這裡越發覺得無趣,她生前偶爾會覺得生活毫無意義,生命确實毫無意義。
人編造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有人單純為了享樂,有人為了心中的正義,有人為了某種感情,選擇相同意義的人走到一起成為同盟,把生命折騰完了,死了到地府發現地府和人間并無不同,生的盡頭是死,死的盡頭是死,生死循環往複。
不管生或者死,其實都是一場大型遊戲。人活一輩子死去,死去和活着其實并沒有什麼區别。秦艽悲觀起來,她忽然不再怨恨那個砸死她的人。
那自己存在的意義呢?秦艽生前想考公務員,一方面是想要安穩的生活,但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回報國家和社會。
秦艽從小到大,在物質與精神層面都受到了國家和社會諸多幫助。每次升學進入新環境,總有人對她的孤兒身份深表同情,可她覺得自己生活得很好。成年前,國家幾乎承擔了她的所有生活費用,上大學後,她靠着助學貸款和助學金,再加上平時做家教,生活即使稱不上無憂無慮,但絕對可以說安穩。
她跟齊安說“人不是靠某個人給的愛活着的。愛不愛,其實沒什麼要緊的”,她自己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因為她就是這樣長大的,她并不覺得自己因為缺少了父母之愛而多麼凄慘。
也許秦艽不是需要很多愛才能生長的孩子。婆婆去世後,收養秦艽的親戚一開始對她不錯,等到他們的親生兒子出生,秦艽的地位一落千丈,常常吃不飽,還會無緣無故被打罵。秦艽受不了,但她不怨恨那對夫妻,隻是不喜歡被那樣對待,所以主動了離開那個家。
秦艽這個人其實挺記仇的,但她覺得自己記仇是單純的記性好,她沒什麼報複心。比如她不怨恨收養自己的親戚是因為覺得他們對自己并沒有義務,即使被虐待也是自己偷偷跑掉,并不想着現在忍辱負重以後飛黃騰達了将他們羞辱一番。
再比如她也不喜歡葉卓,因為葉卓對她抱有強烈的敵意,秦艽可以理解葉卓那樣的人看不慣自己,她不讨厭葉卓,更不會找機會報複葉卓。
讨厭一個人也是需要能量的,秦艽自身的能量屬于那種自己活着剛好但也挺費勁的人,很難把自己稀少的能量分給不重要的人。
但秦艽有什麼重要的人嗎?婆婆對她來說是第一重要的人,還有一個朋友,隻是早已經走散了。
長大以後秦艽也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對她很好,也有一些讓對她很不好,還有一些人不好也不壞,秦艽現在都想不起她們的臉。如今她已身死,過往種種皆成雲煙,雲煙嘛,終歸是要散去的。
現在的話,孟雙月算一個,雖然這女孩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但對她真的很不錯,秦艽覺得和她相處非常愉快。譚佩蘭是秦艽來幽冥署遇到的第一個對自己友善的人,秦艽看她覺得非常親切,總是讓她想起已故多年的婆婆,因此譚佩蘭也算一個。于知栀對秦艽其實也不錯,雖然有時候秦艽感覺對方冷冰冰的,但總體來說幫了秦艽許多,是個很好的人,于知栀也要算一個。
偌大一個地府,與秦艽的關聯也不過三魂而已。
秦艽的交友觀就是這麼樸實無華。對自己不好的不一定是壞人,但自己一定不喜歡;對自己好的不一定是好人,但自己喜歡就好,隻要對方不是道德敗壞、喪盡天良之徒,那沒什麼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