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穿一身半新不舊的蜜合色棉襖,蔥黃绫子棉裙,盈盈下拜,口稱:“陳嚴華給太太請安。”
說着奉上幾條手帕笑道:“太太留着賞丫頭們玩罷。”
玫瑰接過,拿給張氏,張氏細看了看,笑道:“陳供奉果然好技藝,用來教兩個小孩子未免埋沒了。”
金氏忙道:“什麼埋沒不埋沒的,太太既喜歡,就是她了。”又笑問:“那太太看妹妹們這上課時間?”
張氏道:“韓師傅上午繼續教你們讀書識字,下午跟着這位陳師傅學習一個時辰針黹罷了。”黛玉雲和都站起應是。
于是議定了資費待遇一如韓師傅,下月初一開始授課,陳氏就告辭了。
張氏吩咐玫瑰帶人收拾出三間後罩房供陳師傅居住,又命薔薇開庫房拿出自己兩三梯己擺上。
張氏拉過林黛玉的手,笑道:“嗯,臉色好多了,再修養幾天,下月就跟雲和一塊讀書針黹。”林黛玉應“是”。
這日,榮安堂的楊大夫來給府裡太太小姐們請平安脈。
張氏不過仍是養榮丸。
到大奶奶金氏時,楊大夫甯神細診了有半刻的功夫,方換過左手,大家以為有什麼不妥,尤其張氏面露緊張之色。診畢脈息,說道:“脈跳流利而不澀滞,圓滑如按滾珠,據小弟猜測,應是滑脈,隻日子尚淺,診錯了也未可知,夫人還是快請個好大夫确認下為是。”
楊大夫雖這樣講,但是沒有七八分把握,他怎麼敢說出口?于是人人喜氣盈腮。張氏更是笑容滿面,給楊大夫封了個大大的紅包。讓寶相送出去了。
林黛玉林雲和都笑着恭喜。
金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張氏喜氣洋洋地道:“這是大喜事,有什麼可害羞的!”彩霞湊笑道:“怪道奶奶這幾天總說短了精神,奴婢們還以為是在學士府勞累着了。”張氏一聽,趕緊道:“可不是,你這才有了身子,就奔波了一場,别在這站着了,彩霞彩月,快攙你們奶奶回房休息。”
彩霞彩月忙過來扶金氏。金氏無奈笑道:“哪那麼嬌氣!”怎奈拗不過她倆,最後還是回自己小院了。
這時門外有婆子回道:“禀太太,梅翰林家派人送來十斤上茶。”張氏命準備上等封一會兒賞人,又有人來回:“楊新家的支買紙料糊裱後罩房。”
林黛玉轉頭對林雲和道:“雨鹮才描了一副花樣子,妹妹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姐妹二人遂出來,至黛玉所居東跨院。
一進黛玉房内,見當地放着一張大案,案上磊着各種名人法帖,四周亂亂地散着許多字,就說:“原來姐姐也愛練字。”原來林雲和最愛衛夫人那手簪花小楷,平素多有臨摹。
林黛玉笑道:“我素來不大做這些費神事情,不過是雨鹮整理書籍紙筆,翻出來幾本字帖,閑來無事,寫幾個字消磨時間而已。”
雨鹮已拿出幾張紙樣,笑道:“太太送的那方帕子,我看了喜歡,緊着臨摹了幾張,姑娘就當回事似的還專門讓人來看。”陳鳳娘那天送的四方帕子,張氏自留了“喜鵲登梅”,把“映日荷花”給了金氏,“高山幽蘭”給了黛玉,“玫瑰繞枝”給了雲和。
雨鹮的紙樣,不過把蘭草單獨摹成,有單株蘭草的,有一叢蘭草的,還有蘭草邊上露一點石頭輪廓的,方便黛玉或作帕子,或作香袋。
雲和拿着看了又看,笑道:“虧你怎麼想來,看你把這蘭草的枝葉也弄簡了不少,好雨鹮,一會兒幫我把那方玫瑰帕子也畫下來。”雨鹮笑着應了:“二姑娘不嫌我手笨就好。”
林雲和一直是家裡“大姑娘”,因了林黛玉來了,重新叙齒,不得不成了“二姑娘”了,她當時為此還撒嬌生氣來着,覺得是林黛玉搶了她的地位。加之又認為林黛玉前面要去榮國府是貪圖國公府的榮華,看不上他們林家貧民窮戶的,對這位新晉“大姑娘”很是給了幾天臉色。
那林黛玉也不以為意,雲和嘲諷來,她自冷笑以對,雲和和顔悅色,她也不會沉着臉。
雲和自己也是個率真爛漫的性子,見黛玉這樣,對她反倒比剛來時親近了不少,約定吃了午飯一塊繡荷包,叽叽喳喳的走了。
紫鵑雪雁皆微笑搖頭不已,隻有雨鹮笑道:“我整理姑娘箱籠,找到了十幾本前朝名家字帖,都在箱子底白壓着,我看二姑娘最近在練簪花小楷,不如送幾本去。”
林黛玉笑道:“既這麼着,再挑兩方老坑洮硯一起送去罷了。”
雪雁雨鹮忙去搜覓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