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奚素聽如煙問到方公子,眼圈又紅了,低聲道:“方家已退婚了。”
方家乃是常熟望族,雖現在沒落了,也不是隻出了一位縣令的奚家可比的,還是因奚老太太跟方太夫人有舊,奚素才能跟方家二房長子定親。自奚素父母和方太夫人相繼過世後,方二夫人就一直對親事不冷不熱的,隻不願擔悔婚之名罷了。奚素去年已至碧玉年華,方家遲遲不遣媒人問名。
張如煙冷笑一聲:她這二姑媽還真是好手段啊,奚老太太早已不當家,方家又退婚了,奚素也隻能聽從嬸娘之言來京。隻是事已至此,隻得安慰她道:“太妃和王妃都是慈善賢良的人,想來即便姑媽不能如願,太妃娘娘也會把你安排妥當。”
奚素扯出個笑容,道:“行了,不說我了。你來京半年有餘,過得怎麼樣?”
張如煙道:“還能怎麼樣?你都看到了,不過是隔三岔五的尋由頭往王府跑,極力奉承太妃姑媽,願她看在我處境可憐,行事又有分寸的份上,過幾年給尋個好人家罷了。”
張如煙小小年紀,說起這種事,面色如常,不見一點羞澀。
奚素道:“我今日處處以你為瞻,沒看出你怎麼奉承太妃王妃了。”
張如煙道:“姐姐既然不願做這個側妃,我二姑給你許的是側妃吧?”見奚素點了頭,接着道“我給姐姐指條明路:王爺那裡有多遠,躲多遠。太妃娘娘自己精通琴畫,最近還迷上了廉先生的花草,姐姐是知道我的,平日隻學了女紅,對書畫是一竅不通,我因在王妃的屋裡見過她臨摹的廉先生的畫,現已經拜廉先生為師了,隻要不來王府的日子裡,每天去學畫兩個時辰,現在也能自己描幾朵花了。”
奚素聽了,再也忍不住,伏在如煙肩上大哭:“如煙!如煙!咱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張如煙聽她哭的凄切,自己也不禁流了兩滴眼淚,忙用手擦了,道:“我知道你憋了這一路了,哭出來也好。”
過了好一會兒,奚素才慢慢止住抽噎,見張如煙肩部面料早濕了。倒覺不好意思,忙起身給她找幹淨睡衣,果然在牆邊櫥櫃裡翻出一套新中衣,伏侍她換了,方道:“你畢竟是太妃的親侄女,何至于此!”
張如煙正色道:“太妃因了上一輩的恩怨,一心認為是老姨娘害了自己母親,何曾把我爹爹和二姑媽當作弟兄姊妹她心裡大概隻認圓圓是娘家侄女吧。不過我學習繪畫倒不隻是為了讨她歡心。也是想自己多一門技藝傍身罷了。”
張如煙和奚素都脫了鞋襪,并肩躺在大床上。
張如煙盯着頭頂的帳子,道:“姐姐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不能一味聽我姑媽的。”
奚素歎了口氣,道:“我能怎麼打算呢!隻好繼續躲着王爺,讓大家知道我不是自願上門做小的。”
張如煙道:“姐姐真的願意舍了眼前這滿目的錦繡榮華,過清苦日子?隻看今晚這一場涮鍋子,吃掉的豈止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費呢!”
奚素側過身,轉頭定定看着她:“我連方公子都配不上,更何況堂堂王爺呢!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再好也跟我沒絲毫關系。我隻願尋一良人做正頭娘子舉案齊眉,便是荊钗布裙、粗茶淡飯,也心甘的。”
張如煙道:“既這樣,姐姐隻管以本性示人,别的不用管,必能風風光光八擡大轎出門子。”
奚素抓過她的手,問道:“真的?你有什麼妙計?”
張如煙苦笑道:“我哪裡有什麼妙計?不過是知道王爺隻眼裡心裡隻有王妃一個人,等太妃看出你倆都無意後,定會盡快給姐姐安排親事罷了。”
奚素聽了這話,心裡一輕,不禁笑道:“是了,我是當局者迷,有風華絕代的王妃在前,王爺眼裡哪看得到我這個鄉下丫頭。”
再待說些什麼,隻見如煙雙眼朦胧,已睡去了,細細為她掖好被角,強制自己也趕緊眯一會兒。
次日破曉時分,蘭丫就敲開妙華館的門,伏侍張如煙梳洗。
奚素見蘭丫隻給她家姑娘梳結了對稱的雙髻垂挂兩側,笑道:“妹妹已經十歲了吧,還梳雙挂髻啊,早該換了。”
張如煙對她眨了眨眼,奚素突然了悟,心中一酸,忙對太妃遣來伺候的孔雀道:“姐姐隻簡單結個分肖髻就可。”
孔雀忙笑道:“奚姑娘折煞奴婢了,喚奴婢孔雀即可。”說着将頭發分成兩股,結鬟發頂,命小丫頭打開鏡奁,插一支桃花玳瑁簪,再從另一小丫頭托着的大荷葉盤子裡挑了兩朵淡粉茉莉花給奚素戴上。
梳妝畢,孔雀帶兩人前往長春齋用早飯,在路上笑道:“想不到張姑娘跟奚姑娘關系這麼好,昨兒個還一起睡了。”
張如煙笑道:“昨晚原本是去問托奚姐姐照管的兩隻小兔子可生小兔子沒有,不想說得起勁,聊到半夜,隻得在她那歇了。”
孔雀一笑,轉了話題,道:“小桃紅以前在妙華館看屋子,并不會梳發妝扮之術,太妃娘娘才命我來伏侍姑娘一次。”
奚素忙道:“有勞太妃娘娘費心。”
奚宅的張柳難道不知道從瑞王府帶出的丫頭婆子們都是什麼德行?還派小桃紅跟着奚素,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說着進入房門,見張如煙二人來了,方請太妃安坐。
太妃坐在軟榻上,孔雀把奚素引至左邊第一張椅邊,奚素忙推讓。太妃笑道:“你嫂子不在這裡吃飯,你是客,原應坐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