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先從太妃起,次李裕明,然後是黃嬷嬷,俞嬷嬷,杜鵑,喜鵲,等一一接過。鼓聲停時,花枝恰好在李裕明手中住了。他方欲說時,太妃笑道:“這是你鬧着要玩的,你若說的不笑了,可要受罰。”
李裕明痛快飲盡杯中酒,笑道:“我這個笑話可是壓箱底的本事。說是西方靈河岸上,有一塊大石頭,石頭邊有一株仙草叫绛珠草,河岸邊不遠有一座宮殿名曰赤瑕宮,宮裡有一個神瑛侍者,有一天他看到了绛珠草,就天天用甘露澆灌。但是仙草本受天地精華,又長在河岸,難道還缺他那點子甘露嗎?等绛珠草脫胎木質,修成人形,被告知神瑛侍者想下凡曆世,而她需報當初灌溉之恩。绛珠仙子說那我也下世為人,把一生的眼淚償還給他。仙子投胎前幾年确實為那蠢貨流了不少眼淚,不過後來天外飛來一個更厲害的神仙,把仙子搶過去了,仙子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哈哈哈哈哈!”
衆人被他這沒頭沒尾的笑話弄得懵懵不已,但見王爺自己樂得哈哈大笑,少不得也捧場呵呵兩聲。
接着擊鼓,從李裕明傳起,鼓止傳至杜鵑,杜鵑起身吃了酒,說道:“前兒我弟媳婦來給我送自家做的黃瓜醬,恰逢王妃娘娘也在西側門附近散步,記得娘娘那天穿着新進的銀紅二十四褶玉裙,我那兄弟媳婦馬上念了好幾聲佛,說見着仙女了,我說那是王妃娘娘,她隻不信,最後隻說那肯定是天上的神仙投生的,凡人萬萬長不了這麼美的,執意遠遠地磕了幾個頭才罷了。”
衆人這才恍悟,心裡不禁啐了幾句杜鵑有心機,這馬屁是拍對地方了。
果然太妃和王爺聽了這個“笑話”,都面帶笑意,倒是王妃神色淡然,不以為意。
接着行令,這次花到了俞嬷嬷手中。俞嬷嬷隻得吃了酒,說道:“以前有個官兒,特别聰明,還喜歡講笑話,有一次他四處遊玩,不小心闖入皇家禁地,被巡邏的太監抓住了,他知道誤闖了禁地,就趕緊跪在地上求公公高擡貴手,放他一馬。那位公公認出了他,就說原來是你,聽說你很會講笑話。這樣吧,你今天就說一個字,如果能給我逗笑了,就放了你!那官兒就說了一個字:‘屁!’公公就問是什麼意思,官兒解釋說‘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大家都笑得前仰後合,領頭太監就放他走了。”
衆人聽了,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圓圓撐不住,口裡的月餅都噴了出來,叫費姨娘揉一揉腸子;李裕明笑的用手指着黃嬷嬷,說不出話來;黛玉笑岔了氣,直叫“哎呦”,慌得裕明趕忙跑過去給她拍背;太妃笑的腰都要彎了;階上階下無一人撐得住。隻有黃嬷嬷撐着,淡定拈了一粒葡萄剝皮。
又行了一回令,太妃便說:“二更多了,咱們便散了,早些歇了。”說着,便起身,大家公飲了一杯酒。
黛玉便說:“太妃有了酒,還是坐小轎下去。”
便有提前預備下的竹椅小轎,太妃坐上,衆人圍着出園去了。
待到了山腳,裕明便扶着頭說醉了,青果正要上前伺候,被裕明輕飄飄瞥了一眼,突然福至心靈,走到黛玉跟前,說了兩句話。
黛玉便過來細問,她的手剛一挨到裕明額頭,要試下溫度,便被一把抓住,裕明也不裝醉了,沉聲道:“你的手怎麼這麼涼?雨鹮怎麼伺候的?”
雨鹮在後面正要分辯幾句,黛玉忙笑道:“不關她的事,是我席上喝了熱酒,臨下山把外褂脫了,許是風一吹,涼了些,感覺卻是正合适。”
裕明見她如此說,才罷了。又把她的手拿過來,放自己掌中暖着。
黛玉臉脹得通紅,手往外抽了一下,隻抽不出來。
雨鹮等人見了,都偷偷笑着躲遠了。
裕明便不走大路,拉着她穿過梅林,繞過藕香茵畫,過這邊橋上來。
因了圓月高懸,四處又點着大燈,一路上都明亮亮的。直到出了東邊垂花門,進入一大片竹林。
隻見鳳尾森森,地下竹影岑參。裕明一瞅四下無人,忽地湊過去,親了黛玉唇邊一下,一溜煙跑了。
雨鹮銀翹過來見隻有自家王妃獨自站在林中,忙問:“王爺不是來送王妃的?怎的不見了?”
黛玉臉上熱度好容易下去,聽了這話,想到剛才他的孟浪之舉,又紅了個透,幸好兩人沒有細看。
直到卸妝寬衣,上床安歇了,黛玉的心還跳個不停。雪雁放下紗帳,移燈掩門出去,在外間守夜。
黛玉的失眠症由于近來精心調養,藥補食補之下,已大有改善,誰知今日又犯了。她在枕上翻來覆去,隻是睡不着。
雪雁在外間聽到動靜,走過來道:“王妃可要喝水?”她聽到裡面應了一聲,忙起身,洗了手,才向暖壺中倒了半碗溫水,遞與黛玉吃了。原來王爺不讓黛玉半夜吃茶,說用了茶更不易睡着,衆人雖不盡信——大家晚上渴了都是喝茶的——但都明白王爺肯定是為了王妃好,便試了幾天,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王妃半夜醒來隻喝白水後,果然更易入睡,久而久之,瑞王府的主子們晚上都戒了茶水。
雪雁道:“可是今兒吃了酒,又吹了風,錯過困頭,所以睡不着。”她移燈湊近,看黛玉臉上并不顯疲色,放下心來。
黛玉幹脆披了衣裳起來,坐在窗下,遙望明月,不禁細細回想嫁到王府後的點滴,總覺得王爺對自己說得上是無微不至,處處用心,卻總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隔膜,直到剛才他作弄地親了自己臉一下,黛玉直覺兩人之間有什麼被打破了,輕輕吟道:“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我雖小時在外祖母家住了幾年,跟表哥卻清清白白,并無耳鬓厮磨,也并沒有在大觀園作什麼詩,你為什麼覺得我在翰林府和瑞王府會孤單呢?你是蝴蝶還是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