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淩晨，醫院12樓。

文硯希站在窗前，看着遠處的高樓大廈。霓虹燈閃爍，縱然是隆冬深夜，依然車流量不斷，将A市街道點綴得無比繁華。

他握着手機，正在接電話。

玻璃窗上映着一張清淡文雅的臉龐，說話的間隙或長或短地停頓一下，即便聽到自己的好兄弟進了icu神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嗯，我知道了，改天去看他。”結束了最後一句話，文硯希從始至終輕描淡寫，轉過身看着病床上的肖湘。

肖湘正好息屏手機，擡眸，目光也對上了他。

“你有什麼話要問我嗎？”肖湘知道他肯定會問譚墨的事情，柯楚聿的電話她沒接，但文硯希應該不會放過當面追根究底的機會。

然而他隻是走過來坐在她床邊，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眸子裡泛着暖意，“為什麼覺得我會質問你？”

因為你和譚墨是好兄弟。

她捅了譚墨一刀後又跑來他這裡找慰藉，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和她這種危險人物沾上關系。

沒把譚墨捅死，肖湘感到很不甘心。她是個矛盾的人，既害怕成為殺人犯進監獄，内心的偏激又讓她恨不得譚墨就這樣死在她手裡。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我差點殺了譚墨。”肖湘冷漠地說。

盡管文硯希給她的感覺像餘恪，但她并沒有完全信任于他，始終記得他們是好友。對于譚墨差點死了，身為好友不可能無動于衷。

肖湘也猜到，他大概會對她失望，然後敬而遠之。

病房很靜，空氣中少了消毒水的味道，反而彌漫着木質調的香氣。

更甯靜的是文硯希的表情，他直直注視着肖湘的眼睛，“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任何人都沒資格去指摘他人的行為，因為并不知道對方發生過什麼事情。”

“事出必有因，人不會無緣無故犯下罪行，我知道你很有原則性，一定是有過很傷心的經曆，受了很大的打擊才會讓你如此。我并不覺得這是什麼出格的事情，你是在保護自己，為遭受到的壓迫出氣。”

說到這，他露出輕柔的笑意，“我很開心，你在事情發生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說明我在你心裡并不是無足輕重。”

至于譚墨，文硯希會留出一點點時間對其歉疚，從選擇接近肖湘開始，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段友誼遲早會走到盡頭。

若真到了兄弟反目那個時候，文硯希也會很清醒地認知到自己在做什麼。

愛情和友情，别說是文硯希，就算換成譚墨，他們兩個人都能清楚地了解對方會做出什麼選擇。

畢竟他們是多年的好友，也曾有過默契的時刻，相同的喜好，就連喜歡的女人，也是同一個。

文硯希不怕競争，也不懼和人搶奪，他隻想抓住肖湘的手，想走進她生命中想得發瘋，想把阻礙他的人全部清除。

想，據為己有。

他的話全是發自内心的，但肖湘卻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待她的态度太包容了，他不在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性格偏激，内心扭曲這些他通通不在意。

肖湘以前看過一則故事，講的是男主人公有個溫柔善良的妻子，性情美好宛如天使，兩人婚姻美滿幸福，羨煞旁人。

但是後來，他發現妻子是個通緝犯，手上有好幾條人命。妻子的本性也和表現出的溫柔大相徑庭，她非常冷血，不近人情。

純白的茉莉變成腐爛的玫瑰，男主人公難以置信，妻子破罐子破摔，也沒在他面前演下去。

兩人第一次發生争吵，妻子的歇斯底裡，瘋狂偏激給了男主人公巨大的打擊。盡管如此，他也沒有離開面目可憎的妻子。

每天和殺人犯同床共枕，又在外奔波維持家庭生計，他逐漸習慣妻子的喜怒無常，甚至十年如一日地愛她。

故事的結局，妻子還是被警察給帶走了，剝奪政治權利終生，死刑。

男主人公花光了所有積蓄走人脈找門路請律師，最終還是敗訴。

在妻子執行死刑後的第二天，他也在兩人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中自殺了。

當時肖湘不懂，為什麼男主人公在知道妻子是個壞人後，仍不離不棄地愛着她。

而那則故事下有一條評論是這樣的：“愛是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東西，誰也說不清其中的定義。有人愛你的優點，愛你散發的善意和溫暖，愛你動人的容貌和身材。因為你夠好，夠善良，夠安全，符合對方擇偶的條件。而那些避而不見的缺點卻又成就了另一種愛，他見過你美好的樣子，也窺見了不一樣的你，明知道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甚至打破了他的原則性，所有人都在讓他離開你，但他還是不死心。他沒有說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沒有用愛換回你的善良，他接受了原本的你。白月光很美好，誰都愛，那爛掉的白月光呢？難道隻能被拉入淤泥裡，可是繼續愛的人才是真的愛你。”

肖湘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善良的人，她也有很陰暗的時候。文硯希的所作所為如果隻是單純地引誘她出軌，她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共沉淪。

但若是夾雜着一些真情實感，肖湘就要重新考慮一下和他的發展。

她最煩被男人纏上，譚墨就是一個前車之鑒。

肖湘動了動身體，選擇岔開話題，輕聲說道：“我去下洗手間。”

文硯希看着她的神色，眸光變幻了一下，伸手抱她的時候被她有意無意地避開了。

“我自己去，又不是沒長腳。”肖湘穿上拖鞋，哒哒哒地進了衛生間。

文硯希坐在床邊，側着臉，原本溫雅的面龐有些神色難辨。

手指輕輕撫摸她躺過的地方，餘溫的熱度從指尖竄進心房，那一刻他眼神如盈了最暗昧的光芒。

是他哪句話說錯了嗎？還是他眼神暴露了什麼？

文硯希細細地想，将說過的每個字在腦中過濾，宛如在解高難度的數題。

最後得出的結果，哦，原來是他表達出了真心，而她需要的隻是他的身體。

他手掌一動，将那點帶了她氣息的溫度緊緊地攥在掌心，良久，輕輕歎出一口氣。

可是肖湘，你在我懷裡哭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察覺，現在才後知後覺抗拒，哪那麼容易。

是夜，肖湘睡下後，文硯希打開一旁的台燈，把病房的燈全關了，他坐在沙發上翻看文件，手裡拿着一支筆，偶爾在文件上備注着文字。

文硯希時不時擡頭看一眼病床，看到她側身而眠，睡顔靜好，可能是夜色太濃，燈光太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蔓延着無言的暧昧感。

男人眼眸深邃靜谧，暗暗注視着人時宛如一種爬行動物般黏膩。他起身站在床前，良久地盯着她看，明暗交錯間，俯身下來，指背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

是細膩，微涼的觸感。

文硯希看着肖湘的睡顔，目光久久都不離開。

他發現自己現在變得很貪婪，不滿足于隻留在她身邊，他想要走進她心裡面。

但這些還都太早，不能讓她這麼快知道，感情的事順其自然才是好。可他們的關系本就見不得光，将來也充滿了未知，誰知道她會不會被沿途的其他風景給拐跑。

文硯希光是想一想，就受不了。

他有點懷疑自己被譚墨給同化了，如果能有辦法得到她，他估計會跟譚墨一個樣，不擇手段，強取豪奪。

文硯希早就後悔當初隻是默默關注她，在窺視了她和餘恪兩情相悅後沒有去棒打鴛鴦。

如果他當初厚顔無恥一點，當個第三者，或者逼迫她，說不定會是不一樣的結果。

但那些都隻是如果，他若是利用權勢拆散了她和餘恪，那麼他和譚墨又有何不同，肖湘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這一點，文硯希比譚墨更高瞻遠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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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幾天院，肖湘也好得差不多了，隻是偶爾會咳嗽。出院的時候，那位叫盧隽的醫生給她做了最後的聽診。

年輕的男人據說是醫院心内科副教授，肖湘隻是感冒發燒居然驚動了這樣一位醫生來給她看病，後來才得知人家和文硯希認識，出現在她病房也隻是看在文硯希的面子上。

他聽完診後，跟她說了幾句注意事項，見肖湘毫不在意，根本沒将他的話聽進去。

他笑了一笑，“雖然燒已經退了，但還是不要大意，以免複燒，身體裡的炎症也還沒有完全消，注意保暖，不要着涼。”

肖湘看他一眼，點點頭，“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她雖然看着還是有些死氣沉沉，但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盧隽想起那天她的固執和脆弱，還以為她平時應該會是很嬌氣的性格。

但接觸後才發現完全不同，她話不多，通常很冷漠，明明年齡不大，但心裡像藏了很多事似的。這幾天她一直都是悶悶不樂，至少盧隽沒有見到她情緒輕快過。

或許是因為感冒吧，身體原因造就她情緒上的低落。

文硯希收拾好東西走過來，對他笑道：“改天一起吃飯。”

“行。”盧隽語調散漫，看着文硯希的目光帶着調侃，“認識這麼多年，我還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