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不敢對姜确有任何懈怠與不敬。

自然不會讓居住在國公府内的小輩不拜見姜确。

但佛子清冷，是神仙人物，王氏不好大張旗鼓地讓衆人迎接，所以采取了這樣折中的方法。

今晚王氏讓她這個投奔的表姑娘接近祖母的院落，隻是王氏的不得已而為之。

“但我也知道了祖母身體已經安康。”顧雪黛輕聲。

顧雪黛思忖着，身上帶着寒夜的潮濕，走向别院。

顧雪黛回到院落後，推門而入的聲音驚醒了乘月。

乘月擡起手，揉了揉眼角，蹑手蹑腳地從顧聽眠身側走到顧雪黛面前，關心問：“小姐，老夫人可還好？”

顧雪黛臉上神情浮現溫柔，如釋重負地說：“祖母身體恢複了。”

“小姐，太好了。”乘月有些喜極而泣。

即便婚約還八字沒一撇。

但總歸有順利的事情了。

乘月不敢想象，若老夫人的身體一直不佳，顧雪黛不能拜見，那她們主仆三人會落得何種下場。

“乘月，姜大公子，佛子姜确歸府了。”顧雪黛提醒道，“往後你在府中行走，千萬注意一些，莫要犯了什麼忌諱。”

出家人，應當在乎很多禁忌。

“小姐，我曉得了。”乘月認真說。

囑咐之後，顧雪黛今晚繃緊的心弦才松懈下來。

她匆匆洗漱，躺在榻上。

顧雪黛的脊背與柔軟的床被相貼，本該趁着黎明到來前入睡，她卻感到了忐忑與羞恥。

那夢中的内容......雖然她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但是她本能地感覺那些觸碰隻是一部分。

顧雪黛的臉绯紅。

在溫暖的床被中，顧雪黛身體湧起疲勞感，困意如潮水，幾乎将顧雪黛吞沒。

可是，隻是夢而已。

顧雪黛安慰着想。

應當無礙。

顧雪黛不知不覺睡去。

睡夢靜谧。

醒來後，顧雪黛回憶了一番，确認這次沒有繼續做那種夢。

果然，隻是偶爾一次的夢。

也許是因為她在姜府這種地方，心系于成親，才做了那種夢吧。

顧雪黛不再多想，清晨醒來後，她洗漱點妝，與乘月一起為顧聽眠熬藥，等顧聽眠醒來時陪顧聽眠相處了一段時間，然後算着時辰在中午穿了身藕粉色衫裙去拜見祖母。

要見老夫人的，不隻有顧雪黛。

顧雪黛到的時候，王氏、姜清影還有一位清麗的表小姐已在老夫人屋中。

“顧家表小姐來了。”侍女通報。

“顧家？”老夫人正在與王氏說着體己話，聞言擡了下頭，“我怎麼記得府上以前沒有一個顧家的小女郎。”

王氏嘴角僵硬地擡起，“老夫人，是前幾日從别地投奔的，我看她帶着妹妹，身世孤苦，所以讓她留下了，以後打發點銀子再請走。”

老夫人像是想起什麼，“那顧家，不是來自京城的？還有一個妹妹？”

王氏眼皮子跳了跳。

她還沒說什麼，老夫人忽然激動起來，“快！”

那蒼老的聲音蘊藏着别樣的期待，“讓那顧表小姐進來。”

壞了。

王氏想。

“伯母。”

“祖母。”

“二小姐。”

“表小姐。”

顧雪黛走入屋内，嗓音輕柔，一一行禮，身姿盈盈。

接着，她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祖母。”再次行禮。

“孩子......”老夫人見到顧雪黛，立刻明白她是誰，落下淚。

顧雪黛也露出悲傷的樣子。

“祖母。”

“雪黛還以為見不到祖母了。”顧雪黛委屈說。

女郎戴着玉白的簪，穿着藕粉色的素雅裙裳，梨花帶雨，眼中含着水波，讓人憐惜憐愛。

“還好，祖母安康，雪黛感謝上天。”

“老夫人與顧丫頭曾經見過？”王氏等老夫人平複情緒後，緩緩道。

“是啊。”

老夫人聲音沙啞，充滿懷念地看着顧雪黛。

“顧丫頭小時候就是個美人坯子，雪雕玉琢的，惹人喜愛。”

顧雪黛将家中父母不在，她及笄後姨父姨母提及讓她成親，她想起父親告訴過她與國公府有婚約，所以帶着妹妹前來的事情告訴祖母。

“老夫人，這婚約畢竟太久了......”王氏開口。

“婚約自然是作數的。”老夫人打斷說。

“是老婆子我疏忽。”

“應該早早地将你與你妹妹接過來。”

老夫人看着顧雪黛，眼底浮現歲月流淌帶來的怅然。

“我真是年紀大了，明明像是昨日的事，原來一晃而過，你都這麼大了。”

說着說着，老夫人想起，“顧丫頭，你妹妹呢？”

顧雪黛的睫羽顫了顫，眼圈紅了，艱澀說：“家妹身體有恙，體弱多病，不便行動。”

“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

老夫人感傷不已。

“我以為你姨父姨母會好好照顧你們。”

“顧丫頭，都是我的錯，不應該讓你們待在那裡。”

顧雪黛跪着拜了拜，肩膀顫抖，“祖母，小眠的身體患了怪病，姨父姨母縱然有心也無力，尋常的醫者無法治療。”

老夫人聽了，更是痛心垂淚。

王氏思忖後趕緊說：“老夫人，莫要悲傷過度了，顧家姐妹都還好好活着呢，隻是那顧家小妹生病了......我們國公府能治。”

顧雪黛擡起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跪着向王氏行禮，“謝謝伯母。”

顧雪黛順勢抱住王氏的胳膊，楚楚可憐。

王氏身體僵硬，在老夫人面前對顧雪黛露出和藹的神情，安慰顧雪黛。

老夫人再一次平複情緒後，提及顧雪黛的婚事。

“國公府内适齡的郎君很多。”老夫人說。

國公爺是大房，算上二房，三房還有旁支，處于成親年紀的郎君兩隻手也數不清。

“老夫人這話是要讓顧丫頭與其他房成親？”王氏趕忙坐直身體。

老夫人沒說話，視線落在顧雪黛身上。

空氣有些沉。

顧雪黛半垂眼眸，睫羽輕顫，低眉順眼。

片刻後，老夫人心疼地說，“當年婚約所說的，是顧丫頭要與國公爺的兒子成婚。”

大将軍顧淮的女兒與宰相的兒子成親。

王氏心中道了句事與願違。

“老夫人，國公爺的兒子，不隻有世子。”王氏道，“不知婚約中是哪一位？”

老夫人考慮起來，絮絮叨叨，“三公子雖未娶妻，但院中妾室太多，貫愛尋花問柳，他的母親未曾教導好他，不是良配。”

“四公子雖然性情溫恭，但年歲小，還是稚童，不妥。”

“至于大公子......”到了姜确，老夫人不容置喙地說，“他不合适。”

出家人，與女色無緣。

“想來想去，姜明那小子是最好的。”

王氏笑也笑不出來了。

老夫人待顧雪黛這般好。

“世子以後會繼承國公府，與顧丫頭最為相配。”

“天生一對，你們是命定的姻緣。”

老夫人抓着顧雪黛的手，憐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快讓世子過來，與你見見。”

顧雪黛的心跳了跳，然後，她與祖母說着話，等了一會兒。

時間格外漫長。

直到打簾聲響起，晌午的陽光明亮，落入屋内。

“祖母，母親。”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清朗朝氣。

顧雪黛擡起眼尾，看向屏風。

她的未婚夫國公府世子姜明，過來了。

那是将與她成親，和她共度餘生的男人。

顧雪黛覺得這時候她應該忐忑緊張，亦或者充滿期待。

但是她突然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