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沾着血污的衣服,他再次如高潔的玉蓮。
顧雪黛意外于他的話。
心細如發,當真是一位慈悲為懷的仁和佛子。
如果不是顧雪黛看到了姜确方才殺人時面不改色、眼眸涼薄陰沉的樣子,恐怕她就會相信他的為人了。
僧佛戒律,不殺生、不邪淫、不妄語、不偷盜、不飲酒戒。
姜确犯了殺戒。
表裡不一,顧雪黛不是很喜歡。
“......”
别院中。
顧聽眠所在的床榻上,她緊閉雙眸,瘦弱的小手攥緊被子,臉上浮動痛苦。
“不、不要......姐姐......”
在女孩的夢中,烈火焚燒,天幕布滿硝煙,空氣中充斥着濃臭的焦味,橫屍遍野。
戰馬的蹄子踏過充滿污濘的地面。
一女郎穿着破舊的衣裙,發絲面龐隐于面巾中,正踉踉跄跄地前行。
她受了傷,步伐很慢,偶爾會被絆倒,再掙紮着站起身。
顧聽眠不知道她要走向什麼地方,或許是在漫無目的的逃亡,或許是在尋找什麼人。
即便那女郎的面容被髒污遮擋,但顧聽眠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她的姐姐,顧雪黛。
顧聽眠在夢中雙目可以視物。
她記憶中的顧雪黛是幾年前的顧雪黛。
如果、如果她現在能看到姐姐,姐姐的身量大概會與夢中的女子相同。
那就是姐姐!
顧聽眠跑到顧雪黛身邊,想要抓住顧雪黛,卻無法觸碰到姐姐。
她就像幽魂一樣,隻能眼睜睜看着顧雪黛遭遇的事情。
悲慘的戰争中,姐姐的眼神冰冷,蘊藏着她看不懂的暗色。
在姐姐的手中,似乎緊緊攥着什麼東西。
顧聽眠想,那東西對姐姐應該很重要,在這種時候,還始終不肯撒手。
女孩戰戰兢兢地跟着女郎,突然,地面強烈震動,猶如雷鳴。
一隊兇神惡煞的騎兵穿梭而來。
夢中的顧雪黛表情微變,浮現害怕,那騎兵的到來,讓顧雪黛驚恐萬分。
騎兵們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朝顧雪黛奔來,接着,圍住了顧雪黛。
顧雪黛被騎兵抓走,她手中緊緊攥着的東西在掙紮中甩落,掉到了血污中,那是一串佛珠,佛珠的表面帶着常年摩挲的痕迹,很是幹淨,還殘留着顧雪黛指尖的溫度,直到被泥水與血污染髒,那點溫度随之消失。
“姐姐?”顧聽眠掙紮着起身,泛着空洞的無神眼眸看向虛空,焦急地喚。
“姐姐?!”
“姐姐!!”
顧聽眠聲音充滿不安。
乘月趕忙将顧聽眠摟在懷中,慌張道:“小小姐,疼嗎?發病了嗎?”
懷中恐懼悲傷的稚齡女孩漸漸回過神,意識到夢中的事情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乘月姐姐,我夢到發生了戰争,我沒有與姐姐在一起,姐姐、姐姐遭到了危險,生死未蔔。”
乘月愣了下,随即松口氣。
“小小姐,您夢魇了。”乘月放輕聲音。
“小姐與您在國公府呢,沒有戰争,您也沒有跟小姐分開。”
大洛朝繁榮昌盛,欣欣向榮,不可能有戰争的爆發。
顧聽眠臉上依然擔心,夢中的血腥與死亡給了她極大的沖擊,她惶恐地喚:“姐姐?”
“姐姐?”
“乘月,為何姐姐不在?”
“小姐有事出去了,天亮前就會回來。”
乘月說:“小小姐,您先繼續睡吧。”
“不、不行,我想找姐姐......”顧聽眠慌亂。
乘月為難。
若是繼續阻攔小小姐,小小姐被刺激到然後發病就不好了。
“這樣吧,小小姐,我們一起到院子裡。”
“如果小姐回來,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了。”
青衣侍女将病弱的失明女孩抱到輪椅上,推着輪椅走出屋舍。
庭院中的石桌上有一層光亮,是水霧泛起的反射。
乘月眺望遠處。
“姐姐回來了嗎?”顧聽眠時不時問。
“小小姐,還沒有。”乘月說。
小姐是一直沒有找到玉佩麼?
乘月安撫着顧聽眠,心底越來越焦急地時候,臉上的神情猛地怔住。
顧聽眠一無所知地重複問:“乘月,姐姐回來了嗎?”
“回、回來了。”乘月看着院子外的來人,語聲微亂。
“姐姐!”顧聽眠高興地喚。
“小小姐,先等會兒。”乘月趕緊制止顧聽眠,有些敬畏地看着前方。
顧雪黛與青年并行而歸。
那青年......
佛子姜确高不可攀,清冷不似凡人。
是大公子姜确。
姜确跟随着顧雪黛的步調,緩緩行來。
顧雪黛遠遠地瞧見了院落中的光亮,意識到乘月和顧聽眠在等她。
她停下來。
“顧小姐,怎麼了?”姜确垂首看向顧雪黛,夜色中,他的目光有些深,眼尾帶着糜豔的紅。
顧雪黛怔然瞬間,想起那绯色是他眼角濺上的血。
“大表哥,寒舍簡陋,而且大表哥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們需要避嫌。”顧雪黛輕聲。
姜确唇角勾勒起笑,掀了下眼皮,慢悠悠說:“我是出家人,顧小姐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