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剛曬過的被褥太軟,許莺莺自己都記不清她究竟是何時睡了過去,等她醒來時,身旁已經空無一人。
伸出手摸了摸,被褥裡還帶着點餘溫,想來封岐也才走沒多久。
許莺莺眉間微蹙。
兩次午睡後醒來,她都沒見着封岐。
怕他覺得自己伺候不周,見桐心恰好進屋,許莺莺想了想便後問她道:
“殿下走時可有說什麼?”
桐心聞言放下手裡的銀剪:“娘子放心。殿下對您很是關照,還特意交代奴婢等人不要打擾,讓您多睡一會兒,不要誤了晚飯就行。”
雖然仍然需要與正院傳遞消息,但既然已經入了撷芳院,桐心自然希望伺候的主子越來越好。
而依她來看,封岐臨走前提起許娘子時少見的體貼态度,竟是像真的對她上了心。
見桐心說的輕松,許莺莺半懸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雖然已經到了晚飯點,但中午吃的多了,現在她倒是一點也不覺得餓。
但她不吃桐心她們也沒辦法吃,許莺莺笑意清淺的吩咐道:
“那就傳晚膳吧。中午用的略多了些,晚上随意一點,将就着吃完,我好繼續繡花樣子。”
見桐心不贊同的皺緊了眉,嘴唇嗫喏似要張口勸說,許莺莺連忙搶先一步接過話頭:
“你放心,我這次定有分寸。”
她昨晚繡花樣子繡的晚了些,白天裡困得不行,估計也是因為這個今日午覺才睡了這麼久。
許莺莺隻差拍着胸脯與她保證,見狀桐心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隻好低歎一聲道:
“娘子稍等,奴婢叫人去傳膳。”
撷芳院中,許莺莺吃喝一如往常,甚至因着自認為在封岐那邊洗刷了上次的壞形象,連着幾天用膳的興緻都比之前高不少。
她這邊歲月靜好,徐公公卻發現封岐從撷芳院中回來後直接躲進書房,處理了一夜公務。
察覺到封岐心情不佳,本就秩序井然的主院一時風聲鶴唳。
長林身為封岐心腹膽識略比旁人多強些,倒是敢在次日清晨悄摸着找到徐公公,打聽昨日究竟出了何事。
找了一圈,終于在書房外找到了徐公公。
見他天還沒亮便愁眉不展的守在書房門外,長林一時也驚了:
“殿下去撷芳院一趟回來,心情竟壞成這樣?”
是許孺人得罪了殿下?
徐公公也是滿頭霧水:“應當不是許孺人的過錯。吩咐下面的人這幾天小心伺候着,别沒長腦子的沖撞了殿下。”
全然不知旁人的心思,封岐一回正院便徑自去到了書房,然後便全心沉浸在公務中。
五湖四海的密信夠他處理三天三夜不帶休息。
封岐夙興夜寐的趕工,隻有極疲憊的時候才在裡間的榻上淺眠一會兒,将自己的精力壓榨到了極緻,腦海中才不再浮現出許莺莺抱着被褥擡頭時的模樣。
可堆積成山的公務也總有處理完的時候。
徐公公瞧他這幾日猶如走火入魔,衣食住行全挪到了書房中勸都勸不動,心裡擔憂的不行,索性直接自作主張攔下了一些不重要的信件。
于是書房中,封岐方才揮毫潑墨的寫完一封信,下意識往左手邊摸了過去,就猝不及防的摸了個空。
桌上的公務當真全都處理完了。
封岐總是挺的筆直腰緩緩松懈了下來,将自己嵌入椅背中。
他難得有時間什麼事都不必思考,僅僅需要享受這一刻的安甯,于是連桌邊燭燈中跳躍的燈芯也能叫他看入了神。
一隻燈的輝光不足以照徹長夜,因此這間書房裡其實點了許多燈。百燈煌煌,暖黃的燭火彙成了一輪太陽,不由分說的将他的記憶拉回了撷芳院的午後。
這下封岐又想起了許莺莺。
守在書房外幾天都沒等到一聲吩咐,徐公公心急如焚的守在門外,忽地聽見從書房裡傳來封岐的聲音,低沉着喚他進去。
徐公公捋了捋白須,但還未高興幾秒,就忽地想起自己私自阻攔信件的舉動。
這在府中是大忌。
上一個延誤事宜的内監已經被罰了闆子送回掖庭,正是因為封岐身邊人空缺,又不敢随意從宮中尋人補上,早已到了榮養年歲的徐公公才頂了這個缺。
徐公公面上不動聲色的進屋,心裡已經做好了挨罵甚至挨罰的準備。
書案後,封岐不知為何沉默了許久。
他越是沉默,徐公公心裡越沉重。
甚至都想到了自己被遣送回宮中的場景,徐公公忽的聽封岐緩緩問道:
“這幾日,撷芳院中如何?”
險些控制不住眼中的震驚,腦海中飛快回憶起這幾日撷芳院的消息,徐公公聽見自己沉穩道:
“撷芳院中一切安穩,許孺人似乎心情頗佳,這幾日從後廚中領的飯菜分量明顯增加。”
“另外長林昨日說許孺人父母舊物的下落皆已尋到,共有五件,他已經從賣家手中贖了回來,問殿下您要怎麼處理。”
找許莺莺父母舊物是先前在得知她身世時封岐下的命令,此事不急,所以他也沒要求必須在多久内找回,誰知長林動作竟這麼快。
想到自己寝食難安的時候,許莺莺卻在沒心沒肺的吃好喝好,封岐心中一時替自己不平起來:
“直接将東西送回給許氏就行,不必與我多說。”
徐公公點頭:“喏。”
“......等等。”
見徐公公即将退出去,封岐忽然想起了許莺莺痛哭不止的模樣。
流水般綿延不絕的淚水實在是叫人印象深刻,告訴自己他是怕許莺莺在下人面前情緒失控顔面無存,封岐叫住徐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