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院中,午膳已經接近尾聲。
許莺莺今日中午吃的又是暖鍋,隻是将地點改到了屋内,暖鍋與炭盆一道,将她本不太有血色的臉烤的紅撲撲的。
或是考慮到天寒,後廚今日送來的湯底裡加了辣子。
許莺莺是土生土長的盛京人,本不太能吃辣,偏生湯底調的爽口,許莺莺被辣的直喝茶水還不肯停下,非要撐着再多吃幾口。
于是嬷嬷将封岐引進屋裡時,見到的便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懸淚圖。
許莺莺手不住的扇着風,見珠簾被人撥開,還以為是丫鬟來為她添茶水,聞聲急忙擡頭,見是封岐突至忍不住訝異道:
“殿下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可曾用過飯了?”
封岐冷淡的面容融化了些許,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平淡道:“尚未。”
許莺莺望了眼桌上的暖鍋,面露難色。
沒想到這時封岐會突然過來,撷芳院中并沒有留飯,菜盤裡大多已經空空如也,暖鍋中也一片狼藉。
若要請封岐用這些殘羹冷炙,許莺莺覺得未免也太過失禮了些。
一眼便看出她的為難,封岐擡手阻止了欲派人往後廚去的徐公公。
從善如流的在許莺莺的位置旁落座,封岐随意拿起了一雙幹淨筷子,對不安立在身側的許莺莺平靜道:
“不必大費周章,簡單對付幾口即可,你也坐下一起吃。”
許莺莺垂首:“是。”
先前便用了不少飯食下肚,許莺莺眼下其實已經飽了大半,可封岐都坐了下來她也不好在一旁幹站着,便思忖着好歹封岐張羅一番。
到底是之前一道吃過一次暖鍋,時隔不久她倒也大概記得封岐的口味,布菜時便挑他喜歡的菜多夾幾筷子。
雖然菜色簡陋,好歹不至于招待不周。
封岐向來都是所有菜品雨露均沾,一次兩次時還沒覺出什麼特殊,隻覺得今天的午膳吃起來格外舒心,次數一多便察覺出了端倪。
刻意放慢了用膳的速度,封岐将目光緩緩落到了許莺莺身上。
骨肉勻停,纖秾合度,明明天生一張眉眼含春的芙蓉嬌靥,可如今卻衣不染塵的翩然立于他側。
青絲虛挽,素手執著。
面容沉靜的女子不言不語,卻默默将他的喜好都記在了心中。
封岐的目光不知不覺的柔和下來。
許莺莺本在專心布菜,一心将她覺得封岐會喜歡的菜品往盤中夾,根本沒有發現封岐已經停下了筷子,直到被人扯着袖子拉回位置上坐下才恍然擡眼。
封岐已經放下了手中筷子,鳳目輕斂,滿面嚴肅的望着她。
許莺莺本就覺得這午膳不配封岐,見狀心裡更慌,握着筷子忐忑問道:
“殿下可是哪裡不滿?”
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不動聲色的替許莺莺撫平了衣袖上的一處褶皺,封岐沉聲道:
“别忙了,坐下一起吃。”
許莺莺聞言瞬間俏臉绯紅,還當自己是過于殷勤礙了封岐眼,連忙正襟危坐,話都不好意思再說一句。
見許莺莺紅着臉埋頭夾着自己面前那幾樣菜,封岐還以為她是忽然被人關心心裡害羞,忍不住唇角微揚。
輕咳一聲,封岐當即決定再關心一下許莺莺的日常生活:
“身上這件衣裳之前倒沒見你穿過,這段時間繡娘來過幾趟?”
許莺莺本就坐立不安食不下咽,聞言囫囵着吞下腮幫子中還在嚼着的飯,雖然不懂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但仍老實答道:
“來了兩趟,每次都有送新襖子來。”
封岐不悅擰眉:“隻有兩趟?”
想不明白封岐面上為何又帶了薄怒,許莺莺嗫喏着紅唇不敢說話。
心中正胡亂揣測着是她說的哪個字惹了封岐不滿,卻聽封岐忽然喚徐公公進屋:
“派人去與繡娘說一聲,往後她們給正院送幾件衣裳便給撷芳院送幾件衣裳,必須是同等規制,若再被我發現敷衍了事就不必在府上做工了。”
徐公公嚴肅着臉應下,立刻吩咐人去辦。
許莺莺坐在他身邊無措的揪着虎口上的軟肉,細密的疼痛從手上傳來,恍然間似乎懂了封岐發怒的原因。
她從來沒往那邊想過。
許莺莺有些狼狽的垂眼。
即使已經鄭重其事的交代了下去,封岐仍餘怒未消。
隻要一想到許莺莺說起繡娘時眼中的欣喜與滿足,他便覺得胸口處一陣陣發悶。
屋裡一時寂靜下來。
封岐本來挺有興緻,但是猛地得知許莺莺在他眼皮子底下還能被人慢待,一時間吃飯的胃口都糟了幾分。
剛準備開口讓人把午膳都撤下去,封岐眼神忽地一凝,就見許莺莺彎着眼給他奉了碗熱羊肉湯,望向他輕聲細語道:
“殿下适才吃的本就不多,好歹再喝點湯暖暖身子。”
封岐略微一怔,立刻擡手接了過來:
“多謝。”
許莺莺見他接了過去,一雙笑眼更彎。
托着臉笑意盈盈的瞧着封岐慢悠悠的拿着調羹喝湯,許莺莺在他眸光投來的瞬間,悄無聲息的将滿布掐痕的掌心藏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