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角門到達東後宮後,她又帶着桐心連穿了五六道短巷,再跨過一道角門,宜福宮的匾額已經近在眼前。
門前已經有人在等着她們了。
隻遠遠的望過去一眼,許莺莺便認出了那道不斷張望着的人影。
是陸嬷嬷。
五年前入宮時她年紀尚小,又剛失了父母,如果不是得了陸嬷嬷青眼一直被人明裡暗裡的護着,她如今還不知有沒有命在。
陸嬷嬷也瞧見了許莺莺,頓時驚喜的笑了起來。
許莺莺的眼眶忽地有些發熱。
也不知道嬷嬷這幾個月怎麼照顧自己的,同她離開時相比消瘦了何止一點,臉上帶着遮不住的疲色不說,一絲不苟挽起的烏發裡也多出了幾根霜發,在日光下明顯的刺眼。
陸嬷嬷已經迎了上來拉起許莺莺的手,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滿意點頭:
“胖了,氣色也好了。”
許莺莺壓下淚意,故作不滿的嗔道:“是嬷嬷太久沒見我了,記岔了吧。”
看許莺莺還有心情與她鬥嘴,陸嬷嬷的心更安了些:“知道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麗妃畢竟還在宮中等着,二人也不能在宮外閑話太久,許莺莺将陸嬷嬷的叮囑一一應下,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不安:
“嬷嬷可知道,娘娘為什麼要召見我?”
陸嬷嬷雖然在麗妃眼前有些臉面,但也不清楚具體原因。
隻有一點她得提醒許莺莺。
不動聲色的瞧了眼許莺莺背後恭敬站着的桐心,陸嬷嬷湊近許莺莺耳畔壓低聲音道:
“娘娘早上因為瞧見了幾根白發大發雷霆,那梳頭的宮女已經被拉去慎刑司了,你待會兒千萬注意着點,行事務必小心謹慎。”
宜福宮中。
麗妃歪在貴妃榻中,擺弄着手上的蔻丹:“那丫頭還沒來?”
宮女望了眼沒有動靜的殿外:“還沒有,不過應當快了。”
不耐煩的動了動身子,聞言麗妃嬌美的面容上露出幾分刻薄的譏诮:
“從前隻當她是個乖巧本分的,沒想到離宮才幾月就原形畢露了。瞧瞧這狐媚手段,哄得我兒為她家那點破事兒鬧了個天翻地覆,還去和陛下讨了什麼恩典,這般不知禮數,早知道就不該送她一番前程。”
宮女附和:“娘娘就是太心善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初誰知道那丫頭竟是這等人呢。”
麗妃嗤笑:“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今日本宮非要給她立立規矩才行。”
方才處置過不長眼的下人,麗妃說話間帶着掩不住的戾氣。
宮女笑的愈發谄媚,讨好的替主子捏起了肩。
于是等許莺莺跟着太監踏進内殿時,就見麗妃眉眼舒展,昏昏欲睡的倚在扶手上。
在麗妃若有所覺的擡頭前,許莺莺收回了目光,低頭聽着太監高聲通報道:
“禀娘娘,許氏已經帶到。”
“退下吧。”
揮手示意太監可以滾了,麗妃懶散的睜開眼,随意的看向請安後便跪在階下的許莺莺,正想随意為難幾句,目光忽地凝固在了許莺莺的頭上。
那朵玉蘭花簪,真是多年未見了。
雖然先前便對許莺莺的得寵有所耳聞,但麗妃着實沒有料到,許莺莺居然敢帶着梅妃的舊物進宮,堂而皇之的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這麼多年了,從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個死人。
空氣愈發安靜。
許莺莺跪在地上,心中不妙的預感越發強烈。
扯出一抹假意溫和的笑,麗妃從貴妃榻上緩緩起身,親自起身來到許莺莺面前,牽起她的手拍了拍:
“這段時間在三皇子府上可還适應?你在宮中伺候本宮多年,主仆一場,若有什麼不順意的地方可千萬要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做主。”
麗妃一邊說話,一邊低頭看向二人交疊的手。
許莺莺的手摸上去滑膩溫潤不說,膚色還格外的白皙,兩雙手放在一處,便顯得她自己的手粗黑黯淡,美感大跌。
對比過于慘烈,麗妃想起了早前被扯掉的白發。
怪不得聖上就撞見過這丫頭一次,之後卻一直念念不忘,如果不是她動作夠快直接把人送去了三皇子府上,如今這丫頭就要成為和她一般的天子嫔妃了。
但她哪裡配。
放開許莺莺的手轉身離開的一瞬間,麗妃不動聲色看了眼才泡好的茶壺:“翠蕊,給許娘子搬個凳子坐下,再沏一盞茶水過來。”
“是。”
宮女依言照做。
一杯煙霧袅袅的茶盞很快被端到許莺莺面前。
驚人的熱意透過白霧傳到許莺莺的面上,燙的她無可奈何的閉上了眼,已經猜到接下來将要發生什麼。
重新坐回高台上的麗妃果然開了口,語調輕緩的柔聲道:
“這是今年江南新送來的貢茶,本宮好不容易從聖上哪裡得了幾錢,知道你這丫頭沒喝過什麼好東西,今日就拿出來給你嘗嘗鮮,順便告誡你一句。”
麗妃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聲:“這茶是禦賜,你得給本宮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