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應當有好報。
桐心當年是梅妃身邊年紀最小的宮女,剛滿十歲的小姑娘,沒人指望她能幫娘娘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因此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憂無慮的日子。
雖然嘴上不敢說,但桐心打心眼裡愛重梅妃。
她的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這樣好的人卻死在了一個寥落的深秋,連隻言片語都沒來得及留下。
所以就算沒有封岐的命令,桐心也衷心希望許莺莺能夠平安順利的生下孩子。
許莺莺遲遲沒有說話。
這實在是個太危險的計劃,一旦暴露便是身死。
桐心沒有催促,安靜的等待許莺莺做最後的決定。
窗外天氣晴好,蒼翠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清越的雀鳴在樹梢間連綿不絕,勝過楚館秦樓中的絲竹萬千,滿是自然。
這樣美的風景,不過是一方院落罷了。
許莺莺将目光緩緩落在書架上。
書架最顯眼的地方滿滿當當放着的都是遊記,從南到北的記叙大夏的萬裡河山。
封岐曾經說要帶她和孩子閱盡世間風光。
可他還是食言了。
她的孩子甚至不被親生父親允許來到這個世界上。
許莺莺沉靜的垂眼,若有所覺的捂住了肚子。
乖巧了一整天的孩子似乎睡醒了,在肚子裡優哉遊哉的翻了個身,而後難得的活躍起來,不老實的動個沒完。
感受着孩子的動靜,許莺莺忽地開口問桐心:“什麼時候走。”
“明天傍晚,走水路入江順流而下,約莫五六天便可抵達平江府。”
“把你的身契交給我,等平安到了平江府就還給你。”
“好。”
“我不與你弟弟一家一條船,船上除了船夫必須隻有你我二人。”
桐心笑了:“娘子放心。”
許莺莺絲毫不敢放心。
水路上危險何其多,她連桐心的弟弟姓甚名誰誰都不知道,所以才不可與對方一條船。
但和桐心一道也不保險。
許莺莺如今不敢再信任何人,倘若桐心存了謀财害命的心,茫茫汪洋上她便隻能任人魚肉,下場也不會比留在三皇子府中好多少。
可如果不這樣,她的孩子活不下來。
許莺莺不動聲色的摳緊手心,準備待會兒收拾行李的時候不動聲色的藏幾件利器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行李收拾的很快。
房中東西雖多但是大部分都沒辦法帶走,許莺莺最後隻拿了幾身換洗衣裳,并将暗格裡藏着的金銀細軟打包成一個小包袱随身攜帶,便沒有什麼要拿的了。
提着包袱,許莺莺站在卧房中央最後一次仔細描摹了一遍卧房的陳設。
因為沒有拿走多少東西,卧房看上去并沒有什麼變化。
橘紅尾羽的毽子依舊立在窗沿上,梳妝台上擺着封岐為她疏發時用的檀木梳,至今仍散發着桂花的馥郁香氣。
這間屋子裡到處都是回憶。
所有回憶都和封岐有關。
許莺莺盯着毽子恍惚了許久,好像透過回憶看到了那天意氣風發的青年,那顔色灼灼的尾羽仿佛在封岐足尖如同一團跳躍的焰火,無端叫她的心漏掉一拍。
舌尖彌漫上澀然的苦意,許莺莺後知後覺的品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她不該心動的。
最後一次看了眼毽子,許莺莺果斷轉身,準備去找桐心商量明天要怎麼才能避開封岐的耳目,順利從府上離開。
既然桐心敢提,她就肯定有辦法。
許莺莺這般想着,剛一回頭就猝不及防的和人對上目光。
是封岐。
許莺莺僵硬的看着突然出現的封岐,大腦一片空白。
熾烈的日光正巧打在封岐身上。
許莺莺看不清封岐的表情,隻能看見一身玄衣的青年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眸光銳利的落在她的身上。
或者說她手中的包袱。
全然不知道封岐看了她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死死咬住舌尖壓下喉中的驚叫,許莺莺欲蓋彌彰的将包袱往身後藏去,唇角強行勾出一抹笑意,若無其事的封岐問安:
“殿下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