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說。
我數着裙擺上的銀杏葉,和失業回家的天數相同。
他彎腰撿起一顆銀杏果,青白果肉在掌心滾動:“上個月設計的橋梁通車了。”
指腹沾着墨迹,是鋼筆速寫留下的印記,"那裡種了三百棵銀杏。去看看嗎?”
我順着說下去:“遠嗎?”
“不遠。”
“嗯?”
“飛機也就四小時。”
“噗。”
我跳了下來。
風突然大起來,金箔般的葉子落成雨。
我們同時擡手去接,他腕間的手表撞上我的銀镯,發出清越的響聲。
十六歲那年的秋分,他也曾這樣伸手接住從樹上滑落的我。
“那……要去看新建的美術館嗎?”他不看我,望着樹冠缺口處的流雲,“頂層有落地窗,也能看見整條種滿銀杏的堤岸。”
我松開摳着樹皮的手,指縫裡嵌着褐色的碎屑。
掌紋裡蜿蜒的傷口開始滲血,是方才攀爬時被枯枝劃破的。
樹影在他側臉搖晃,将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剪成細碎的光斑。
“下次吧。”我說。
他垂眸,點點頭,駝色衣角掃過滿地金葉。
腳步聲漸漸隐入林蔭道盡頭時,我摸向樹洞深處。
牛皮紙包裹的筆記本還在,隻是被雨水洇濕了邊角。
翻到最後一頁,鋼筆字迹已經模糊成灰色的霧:
“今天在實驗室做了銀杏葉标本,葉脈導管比設計圖上的橋梁結構更精密。忽然想起你說要當橋梁工程師時的表情,眼睛比觀測站的星星還亮。”
我合上本子,發現背面用鉛筆畫了座懸索橋。
兩岸銀杏成蔭,有個戴銀镯的姑娘站在橋上,裙擺沾着金黃的落葉。
我閉上眼将筆記本擁在胸口。
仰頭時淚水倒流進鬓角,發絲間沾着碎金般的銀杏葉。
仿佛十年前樹影裡漏下的光斑從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