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歲的偶遇
睜開眼,被風吹落的銀杏葉掠過睫毛時,我正坐在三米高的枝桠上。
金黃的葉片打着旋兒墜向青石台階,像十年前的某個下午,墜在他素描本上的那枚書簽。
樹皮粗糙的紋路硌着掌心,我蜷起手指摳那些皲裂的溝壑。
這棵百年銀杏依然保持着老樣子,樹冠卻比記憶裡矮了些許。
二十六歲的膝蓋卡在樹杈間,遠不如十六歲時靈活。
“小心。”
聲音從斜後方傳來,帶着清泉流過鵝卵石般的溫潤。
我下意識抱緊樹幹,枯葉撲簌簌落在米色風衣上。
隔着簌簌作響的金色簾幕,我看見他站在滿地銀杏果之間,駝色針織衫的袖口向上翻折兩折,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
“好久不見。”
他仰起頭時,陽光正好穿過葉隙落進他眼睛裡。
那些琥珀色的光斑讓我想起高中美術教室的黃昏,他握着炭筆在速寫本上塗抹,鉛筆屑落在挽起的校服袖口。
我的指甲深深陷進樹皮裂縫。
語言仿佛從我的世界消失。混亂占領了我的世界。
“我我……沒想到你會……來。”
“來看看,再畫一張。”他舉起筆記本,紙張邊緣泛着毛邊,“隻是這次忘記沒帶畫筆。”
我看清楚了,是我送的那本。
還在。我的眼尾泛紅。
風掠過他蓬松的黑發,卷起一縷檀香氣息。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午後。
我躲在樹冠裡背着媽媽逃掉了補習課,他在樹下臨摹一群可愛的貓貓。
畫紙被風卷上枝頭,我捏着泛黃的素描紙探出頭,正對上他驚愕的眼睛。
畫中貓咪蜷在樹葉群裡,白色的紙全是陽光。
“下來吧。”他忽然說,無意識地伸出手,像是要接住我。這個動作和當年一樣都是下意識的舉動,“當心摔着。”
我望着他襯衫領口若隐若現的銀色項鍊——墜子應該是那枚銀杏葉形狀的吊墜。
畢業那年我親手打磨的,葉脈裡偷偷藏着我們名字的縮寫。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麼做,隻是想這麼做就做了。
樹洞深處還躺着沒送出去的素描本,每一頁都是不同角度的銀杏樹,最後一頁夾着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複印件。
“聽說你已經是首席工程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