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牛島凜華問,“巴黎?”
“不,尼斯。”立花雪兔搖搖頭,“在法國南部,地中海邊上的一個城市。”
“啊,我知道,很多人會去尼斯度假,我都還沒去過呢。”牛島凜華笑了笑,看着立花雪兔,想到了很遙遠的事,“……我和真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有一天她問我,你會繼承家業嗎?我說當然會啊,你不嗎?她說,仙台太小了,我以後一定會離開這裡,到更大的世界去。”
牛島凜華想,你确實去了很多我永遠都去不到的地方,真琴。
在她們的少女時代,一起推着腳踏車,聊着天從夕陽下的廣濑川堤上走回家,已經遙遠得好似一場朦胧的幻夢了。
而兜兜轉轉,二十年後,她們的孩子竟然又在一起,像她們曾經那樣,肩并肩走過廣濑橋。
“……雖然這樣說,但是為了别的男人把孩子丢在老家,也太不負責任了一點。”
“媽媽就是這樣的性格啊。”
“确實是像真琴會做出來的事啊。”牛島凜華忽然問,“你會怪她嗎?雪兔。”
她的聲音很輕,在問立花雪兔的同時,卻望着牛島若利。
仿佛也在問他。
“确實有點不甘心啦,而且外公也真是有夠難相處的。”立花雪兔笑了笑,“但我算是支持她吧,我也同意她把她自己的人生,愛情啦夢想啦之類的,放在我的前面。”
聽見這話的牛島若利愣了一下,眼中一瞬間的迷茫迅速消失,仿佛很久以前沒有解出來便放棄了的一道難題,多年以後卻偶然地頓悟了。
就在立花雪兔的寥寥幾語之中。
“是嗎。”牛島凜華于是也笑了,“她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他也一樣。
你的父親,若利。
*
“我吃飽了。”
“嗚哇——謝謝凜華阿姨的款待!我來幫忙收拾吧!”
“你隻是假裝客氣一下,其實在自己家從來沒有收拾過對吧。”牛島凜華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好了,你和若利去玩吧,我喊阿姨來就行了。”
“吃飽了不要癱在沙發上。”
“若利你也是,吃飽了不要立刻打排球啊。”
牛島若利伸手将立花雪兔從沙發上拉起來,二人坐在檐廊前,皎白月色如溪水一般傾瀉而下。
立花雪兔仰頭望着那一泓清光,喃喃地說:
“好き……”[2]
“什麼?”牛島若利問。
立花雪兔轉過頭,笑着看着他:
“月亮。”
“嗯,”牛島若利點頭,“月亮。”
挨得很近。
可以聞到牛島若利身上令人安心的、幹淨的氣味。手也靠得很近,他的手掌很大,輕而易舉地就能穩穩握住一顆排球,相比之下,立花雪兔的手簡直小得不可思議。
幼馴染真好啊。
從最開始就擁有最近的距離。立花雪兔心想。
但是也很不好。
以親密的名義,卻隻能遊離在最後、最重要的那一點點距離之外。
他把手放到牛島若利的手背上。
果然,牛島若利沒有感到奇怪,甚至沒有抽開手,隻是投來了一個“怎麼了?”的眼神。
“若利,”立花雪兔笑着對他說,“我們去‘秘密基地’玩吧!”
“但你外公不是不讓……”
“哎呀,他怎麼知道我是在你家裡還是出門了,走走走。”立花雪兔跑到客廳裡,對牛島凜華說,“凜華阿姨,如果我外公來問就說我和若利在房間裡看漫畫啊。”
“我房間裡沒有漫畫。”牛島若利說。
“不管了不管了。”立花雪兔背上排球包,一陣風似的将他拽走了。
牛島家的庭院後面,有一顆很大的柚子樹。
小的時候,他們常常爬到這顆柚子樹上,翻過院牆,跳到河堤上。
“哎,以前覺得這堵牆很高的。”立花雪兔說。
現在,他們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直接翻過去。牛島若利先在院牆下等着,像小時候一樣接住後跳下的立花雪兔,兩個人在夜色下,沿着一段漆黑的河堤奔跑。
一直跑。
路的盡頭,是一個荒蕪的空地,中間立着一張破破爛爛的排球網。
沒有人,沒有燈光,仿佛也是時光和回憶的盡頭。
“它還在啊。”立花雪兔笑着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找到這裡的時候嗎?”
“記得。”牛島若利安靜地說,“十年前。”